山主笑了:“當然怕,所以咱們先去郴州,如果黔州軍已經打下桂州、邕城,說明衛軍確實都是精兵猛將,那我就揮師北上,與衛國的荊州軍前後夾擊荊南的陵軍,荊南一失,陵國必敗無疑,衛帝也會因為我的戰功嘉獎我。”
山主夫人:“那你是為了嘉獎去效忠衛帝的,還是為了天下一統後,你便可以回家了?”
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北地的兵,還是在竇國舅掌權時被陵軍俘虜,抓到陵國充當勞役。
後來丈夫千辛萬苦地逃了出來,卻因為額頭的俘虜烙印無法穿過千百里的陵土返回北地,只能逃入這片山林中當個山匪。
剛認識的時候,丈夫就跟她說了這些,只是沒有講他究竟來自哪片故土。
她理解丈夫的謹慎,山裡並不安全,每個有野心的山匪都在盯著山主的位置,也時不時有山匪想出賣身邊人去官府那裡換取榮華富貴。所以,如果丈夫洩露了他的來歷,對家就可以利用此事威脅丈夫聽話,否則就把秘密告知官府,官府再去抓人威脅丈夫歸順。
夫妻之間當然可以互相信任,但為何一定要說呢?
她知道了又如何,這輩子都未必能見面的夫家親戚,如丈夫所說,也許他們命苦已經死於那些年的戰亂匪禍,沒有訊息,反倒可以認為他們都還活著。
“我跟小山也去嗎?”
“嗯,在一起最安全。”
“那我現在就去收拾東西。”
山主夫人去了西屋。
山主走到夫人的梳妝檯前,其實只是一張陳舊的木桌,上面擺了一張照得還算清楚的銅鏡。
這樣的條件,在山裡已經算是優渥了,是他成了新的山主後才繼承的財富。
佟榮看向鏡面,裡面映照出一張連他自己都覺得陌生的臉。
他被大周朝的官府徵兵時,才十八歲,十二歲的妹妹進山打獵回來才發現他被徵兵了,竟跑出十幾里路去追他,撲在他懷裡哭成了淚人。
從二十二歲到二十五歲,他做了近四年的勞役,麻木地挖礦運石,一直到找到機會逃走。
二十六歲進了這片山,因為身手被老山主收為心腹,三十歲時老山主病了,怕無能的兒l子壓不住他,便想收了他這條命,佟榮還想見妻兒l,還想回故土,所以他連殺二十幾個昔日兄弟,提著老山主父子的人頭做了這片山的新山主。
到今年,他已經三十五了,終於可以號令身邊的四萬山匪,可以踏上返回故土的路。
故土……
佟榮摸向那條蓋住了“囚”字烙印的黑色抹額。
他並不知道二叔二嬸弟弟妹妹是否還活著,但在他們心裡,他應該是戰死了吧?
早在被陵軍俘虜時,佟榮就給自己改名為“吳榮”,免得哪天自己做出什麼事,連累了家人。
吳榮,無榮。
他寧可家人都覺得他死了,也不想他們知道他居然在這邊做勞役做山匪而以淚洗面、牽腸掛肚。
除非,他能當著他們的面,笑著把這些年的經歷當談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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