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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部分

,無聲無息。它沒有煩惱,沒有傷痛,像一塊透明的無窮大的白紗,遠遠地包裹著我。我突然覺得什麼都不可怕了,包括死——當我死去的時候,我不也就這樣長眠在地下嗎?我根本用不著看那汙濁的大地,我只須仰望天空就行了。在那高遠的、無限的虛空下面,渺小如我,還有什麼煩惱的事情呢?

我想起《戰爭與和平》裡的一段文字,寫的是安德來公爵在戰場上躺倒時眼前與腦海中的情景:

“‘這是什麼回事?我倒下了嗎?我的腿站不穩了,’他想著,並且仰著跌倒了。他睜開了眼睛,希望看見法兵和炮兵的鬥爭是怎麼結束的,想要知道紅髮的炮兵是否被殺死了,大炮是被奪去還是安全了。但他沒有看見任何東西。在他頭上,除了崇高的天,雖不明朗,然而是高不可測的、有灰雲靜靜地移動著的天,沒有別的了。‘多麼靜穆、安寧、嚴肅,完全不像我那樣地跑,’安德來公爵想,‘不像我們那樣地奔跑、喊叫、鬥爭;完全不像法兵和炮兵那樣的帶著憤怒驚惶的面孔,互想爭奪炮兵帚——雲在這個崇高無極的天空移動著,完全不像我們那樣。為什麼我從前沒有空虛崇高的天?我終於發現了它,我是多麼幸福啊。是的!除了這個無極的天,一切都是空虛,一切都是欺騙。除了天,什麼、什麼都沒有了。但甚至天也是沒有的,除了靜穆和安寧,什麼也沒有。謝謝上帝……’”

我還想起在同一本書中,托爾斯泰描寫的彼埃爾所看見的星空:

“天氣寒冷,天色明亮。在汙穢、昏暗的街道上,在黑色的屋頂上,是幽暗的星空。彼埃爾只是瞧了瞧天空,他感覺到:和他的心靈所達到的高度比較起來,一切塵世事物是多麼屈辱而卑鄙。”

2003年12月11日 星期四 叔叔

這個夢是我哥哥的。

“媽媽叫我趕緊去叔叔家看一下,說他家出事情了。於是我跑到門口,看見叔叔正揮舞著一把鋤頭,在埋他的小女兒雲飛。雲飛脖子以下的整個身子都已經埋在土裡了,只剩一隻腦袋在地上面。真是奇怪的一個夢。”

2006年2月26日 星期日 一塊薄田

整間咖啡館只有我和她對坐著,偶爾會有服務生走過來給我們添點水。她說:

“曾經有人問我:‘如果有來生,你想做什麼?’我回答:‘我什麼都不想做。’人死了,什麼都沒有了,都空了,都寂滅了,這多好。為什麼還要做人呢?這一輩子受的苦還不夠嗎?

“弘一法師悟道了以後,寫下了四個字:悲欣交集。他描述了剎那的境界。原先生命中珍貴的東西失去了。完全自由了。

“死了就沒有了,不要來生,如果有來生,也不要做人、做物。什麼都不做,一切都空了,那樣最好。”

是啊,為什麼要有來生呢。最好沒有。可是一定要有呢?那就讓我做一塊薄田吧,不管哪裡的。如果我肥沃,就長點糧食蔬菜出來;如果我貧瘠,就長點雜草吧——如果寸草不生,那也罷。沒什麼。

2006年6月27日 星期二 十三年

我好像還沒有畢業,她也是。我跟著她去她的宿舍。也不知道我們是從哪裡走過來的。我們肩並肩地朝她的宿舍走去。這樣的走路姿勢能充分地說明我們之間非同尋常的關係,這一點也正是此刻的我內心感到充盈的唯一原因。她的宿舍在一樓,明亮的走廊是完全敞開的,只是在外側有一長溜和整幢建築溶為一體的石椅,高及膝蓋,可供休息。這種樣式的椅子我只在公園裡見過。

石椅上坐著一群她的同班男同學,他們朝各個方向坐著,有的還把一隻腿抬起來擱在石椅上,看起來像一次悠閒的課間休息。他們微笑著,目光齊刷刷地看著我。我覺得我讀懂了這些目光的語言:

“這不是林煜嗎,多年沒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