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白畫冊。
那天在道別時,兩個洋人為表謝意,把一本空白畫冊連帶著一支炭筆贈予了他。
他憑著記憶想把那個女洋人畫冊上的裙子畫出來給紅杏看,但是記憶總有缺失,有記不清楚也不確定的地方,他便只好自己改,衣袖子那裡減一筆,裙襬那裡添兩筆,越改越偏,到最後成了四不像,連一點那個女洋人的影子也沒有了。
他有些沮喪,要合上畫冊,卻被紅杏看見了,他的臉紅得厲害,還想藏,她卻笑著,輕輕地阻止了他。
她拿著他畫的裙子仔仔細細地看,小滿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實在是窘迫,乾脆逃走了。
他以為這件事這樣就結束了,不成想過了兩日,她竟把那四不像的裙子做了出來。
一開始,他窘得簡直不敢去看,後來勉強看了一眼,才發現雖是與那個女洋人畫得大相徑庭,但又好像並沒有那麼不堪入目,看著這條自己畫的又經了她手做出來的裙子,甚至生出一種奇異的滿足感。
再後來,他去央著紅杏試穿,她又羞起來,好說歹說怎麼都不肯依,他又去纏磨,到了最後笑鬧著滾去了床上,拉下蚊帳,親著纏著,都把這事拋到了腦後。
八月底,鄰村搭了戲臺,辦社戲。早在月初的時候,小滿就和紅杏說好了要一起去看。
那天晚上下了工,她換上一件簇新的淺杏色小衫,臉上薄擦著他第一回拿到月錢時替她買的胭脂,蘸了刨花水,小心翼翼把辮子梳得齊整,頭上戴的也是那枚他送的髮卡,不過這樣簡單妝飾一下,她倒有些不敢看他了,無措地羞紅了臉。
小滿心裡一動,笑著拉起她手,一道出了門。
走去鄰村的路上,一開始暮色還未落下,兩人便沒有牽手,眼看著天漸漸暗起來,他就牽著她手不肯再放開了。
突然,迎面遇上幾個同村的,也是過去看戲的村人,兩人都來不及反應,將暗未暗的夜裡,那幾雙眼睛好像探照燈似的,直直地一齊射向他們交握著的手上。
這下子分也不是,再握著也不是,還沒想好究竟該怎麼樣,同村的已經先一步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