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悵惘一生。與其淚向愁人滴,雨向愁雲依,他仍選擇了酒,恩山義海,不如一醉;百年千古,不如一睡。
他俊俏依然,風流樣子,不減當年,只突著漸漸明顯肚皮,象在腰間掛了一口水桶。見著眾人,他也不理,只咕噥道:“又是叫我醫人吧?這人恰好了,也不過是下山傷人,傷人不死,又給我醫,我自己尚且自醫不及,那能醫那麼多的人!”這回是小骨率先說話:“溫三叔,你忍心見死不救麼?”
溫約紅索性閉上了眼睛:“我什麼都看不見。”
小骨忿然道:“閉上眼睛,就算看不見?捂著耳朵,就算聽不見?那麼,我放火燒了酒房,你也一無所聞?”
溫約紅馬上像批准了一件小事似的點了頭,“好好好,你去燒吧。天大地大,其實一生何求?何必何苦,我本一無所有。”
小刀上前一步,說:“如果我砸了你的缸呢?”
溫約紅忙攬住了瓷缸:“不行不行,這是好酒,今夕何夕,千般冷落,都要靠它消乏了。”
但巴旺見出溫約紅的弱點,立即威嚇道:“你若是不治他的病,我就砸了你的酒缸!”誰料溫約紅也不怕威脅,反而坦然的道:“好,你砸吧。你若用手砸,我就毒斷你五指;你若用腿砸,我就把你毒成瘸子!”
梁大中生怕但巴旺真的硬幹,連忙勸阻。自己一行人畢竟是來求醫的,而不是來結仇的,要是對方不服氣,縱然仍肯答應治病,只怕也不會盡心盡力。所以一面扯住但巴旺,一面做好做歹的說:“溫公子,你要什麼條件才肯給人治病?”
“好,看在小刀、小骨的份兒上,”溫約紅斜睨著眼,說:“誰能一個兒一口氣喝完我的‘胭脂淚’、‘金蓮奴’和‘追君命’三大缸酒而不醉,我就試著治治看。”梁大中臉有難色。
——誰都知道溫約紅的酒量。
——他劃出的“道兒”,誰敢真的對著幹!
小骨卻道:“為什麼要喝酒才治病?喝酒是喝酒,治病是治病,這分明是兩回事。”溫約紅翻著白眼反問:“為什麼要我冶他的病?他是他,我是我,這分明就是兩個人。”
小骨忒也伶牙俐齒:“你是人,他也是人,人若有事,理當幫人。酒不是人,人也不是酒,為了喝酒不救人,這還算人嗎?”
掌聲。
但巴旺為小骨鼓掌。
——他越來越喜歡這小老弟了。
溫約紅也面不改容:“我不喜歡沒有豪情的人。人無豪氣,生不如死。敢喝酒的人比較真誠、不防範、不造偽。我愛跟真誠的人交友。你們若不敢喝我的酒,就是沒誠意,而且不夠豪清。既沒誠意,就不是我的朋友;既無豪清,談不上是一個完整的人,那我又為什麼要為你們治病?”
溫約紅侃侃而談,但巴旺停止了拍掌,梁大中也楞住了,不知怎麼回答。——偏偏在場的,沒有一個人是善飲的,叫他們上天入地、刀山火侮,他們恐怕眉兒都不蹙一下,但叫他們喝酒,那比叫他們喝尿還苦。
小骨卻毫不猶豫的道:“酒不過是人造的,人要靠喝了它才有豪清,那麼,這種豪情,也虛假得很。有本事,有本色,就是滴酒不沾也夠豪夠真,那才是好漢所為!”然後他還說:“真不明白,為何歷來總把能喝酒的和好漢子擺在一道!一道是竹筍,一道是人參,八輩子也扯不到一塊。喝酒的孬種混蛋,多的是;不會喝酒的英雄,難道變成狗熊?你這麼大把年紀了,怎麼還如此腐迂?”
大家一時都靜了下來。
——將老虎逼上山,將烏鴉逼上樹,這種事,聰明人是不會做的。
——要一個人老臉拉不下來,實在不是件聰明的事。
小骨顯然不聰明。
他很直。
但巳旺忍不住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