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居,可是他總想還要出來,就是你作為一個人,你難道不完成你自己嗎?所以功成我才能歸五湖呢。永憶江湖歸白髮,我要回了天地才入扁舟。所以這塊頑石,我頑石如果未經煉過,也還則罷了,我就是一個普通的石頭,根本就不能補天,那我也心甘情願,我就不補了。那我還被你女媧煉過,我應該是有一個能力的,我應該是可以做出點什麼來。為什麼居然沒有用了?為什麼把我居然就拋棄在青埂峰下?這是這頑石的悲哀,所以頑石就想要入世。
你看現在,所以《紅樓夢》第一回就寫了一首詩,說“無才可去補蒼天,枉入紅塵若許年,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作奇傳”。他說“無才可去補蒼天”,我也被女媧煉過,可是我被廢棄了,丟在這裡,沒有用我去補蒼天。我想要到紅塵之間做一番事業,可是枉入紅塵,我白白地生在塵世一趟,我在塵世也沒有完成什麼,“枉入紅塵若許年”。“此係身前身後事”,身前是那塊頑石,身後就是寶玉這個人。如果是以頑石來說,頑石是本身,寶玉是幻身。如果以人來說呢,寶玉才是真正的這個人,頑石是假託。他說,“此係身前身後事,倩誰記去作奇傳”。你要知道,賈寶玉說“枉入紅塵若許年”,那賈寶玉所說的因為什麼,因為當時賈寶玉所看到的那為官作宦的,說賈雨村你如果不是為官作宦,你如果不是貪贓枉法,你就在官場上立不住足。所以《紅樓夢》上有一段是講到,說賈雨村來,要見一見賈寶玉,這個賈寶玉當時在他住的地方,當時史湘雲就勸他,說你也應該學一些仕途經濟之道了,學一學這些為官作宦的仕途經濟之道。賈寶玉就說了,說那你就請出去,不要在我這裡沾汙了你這些有經濟仕宦的大道理的人。所以賈寶玉就是說,他所不願意,他為什麼不願意去科考?為什麼不願意去做官?為什麼不要去學仕途經濟之學?因為那仕途經濟之學,他看透了那些人的貪贓枉法、為非作歹的那些汙濁的、邪惡的這些個社會上的這樣的風氣。我在我的關於《紅樓夢》的評論裡邊,我曾經給賈寶玉做了幾個比較,一個我是說,在《紅樓夢》這本書,作為一個小說來說,它是一個突破。因為中國過去的小說,常常他們所寫的要不然就是歷史,要不然就是神話。所以你像《封神演義》,什麼《三國演義》,要不然就是筆記小說,什麼傳奇雜記了,都是這個。可是隻有《紅樓夢》是一部真正的創作。它不是依傍於歷史,也不是依傍於傳奇的奇聞軼事,而是真正的作者自己的感受、自己的體會。而且不只是感受和體會,他自己的反省他自己的觀察,所以,他跳出了中國舊傳統的小說的範圍。如果從這一點來說,我認為《紅樓夢》的成就有一點和李後主相似之處。
這個大家以為我擬不於倫,李後主所寫的是詞,曹雪芹所寫的是小說。我是說,他們在突破傳統的那一點有相似之處。怎麼樣相似之處?在李後主以前《花間集》裡邊的一些作品,《花間集》裡邊的作品,你看《花間集》的敘說是什麼呢?那是歌宴酒席之間,寫給歌女去歌唱的歌詞,所以以詞的起源來說,詞對於詩是一種背離,就是對詩的傳統,是一種背叛,是一種離棄。為什麼呢?因為詩歌的傳統是言志,“詩言志”,“詩者,志之所之”,“情動於中而形於言”。所以詩所寫的是你自己內心你的思想、你的感情、你的意願,所以詩是言志的。可是詞呢?在早期是寫給歌女去歌唱的歌詞。作者說詞裡邊所寫的不是我自己,不是我的思想感情。所以宋朝的筆記記了一段故事,說黃山谷,蘇東坡的好朋友,黃山谷寫詩也寫詞,那黃山谷有一個學道的朋友,這學道的朋友叫做法雲秀,法雲秀就跟黃山谷說,說詩你多作這個很好,沒有害處,說“豔歌小詞可罷之”。所以詞就是歌詞,而且是豔歌,因為是寫給歌女去唱的,所以裡邊所寫的都是美女、都是愛情,都是香豔的。這樣的作品罷之,你不要再寫了。這個是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