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錚離京日久,現在都快深夜了,還沒回家,這會兒皇上卻跟他扯起了壽王,方錚不由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插嘴道:“皇上……您說的這些,跟微臣有何關係?”
有何關係?關係大著呢!皇上斜睨了他一眼,見他一副心神不屬的模樣,分明是急著回家了。皇上搖搖頭,失笑道:“倒是朕疏忽了,罷了,你先回去,改日朕再與你細說,你剛回京,這幾日就在家歇息吧,暫時不必上朝。多陪陪宓兒,莫委屈了她,否則朕必不饒你。”
方錚聞言大喜,忙不迭的向皇上磕頭告退。
舉步欲退時,皇上忽然道:“方錚,……雖然朕一直不願服老,但朕不得不承認,朕真的老了。近來朕的身子愈加不適,怕是來日無多,而宮闈之中,奪嫡爭位之鬥,也將愈演愈烈,朕希望你在這場爭鬥中能把持住自己,小心謹慎,莫要將你方家,無病還有宓兒帶進了絕路。朕有五子三女,都是朕的骨血,這些話只能對你說一次,言盡於此,你……好自為之吧。”
方錚聞言心中一驚,錯愕之下猛然抬頭,卻見皇上坐在御書房的椅子上閉目不語,他的頭髮鬍子已經變得蒼白,滿是皺紋和老人斑的面容充滿了疲憊和心力交瘁,整個人盡顯老態龍鍾之相,像一隻負重爬坡的老牛,使盡了全身的力氣,卻怎麼也爬不上那道陡坡,只得無力的趴在坡中,拼命的喘息著為數不多的空氣。
方錚見狀心中不由一酸,眼眶漸漸紅了。
眼前這位皇上,也許在大多數人眼中是個昏庸的皇帝,是個老糊塗,是個冷血的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但無可否認,他對方錚實在可稱得上皇恩浩蕩了,可能方錚的脾氣與他投緣,也可能他從方錚這裡享受到了從不曾有過的兒女親情,總之,他待方錚的好,甚至超過了對他任何一個皇子,儘管方錚經常在他面前沒大沒小,肆意玩鬧,還時常闖點小禍,可皇上從未重責過他,就像看著一個惡作劇的小孩子似的,口頭責罵幾句後就不再追究。
在方錚眼裡,他其實並非高高在上的皇帝,天下共主,他只是一個可憐的,孤獨的老人而已,這位老人過於威嚴,嚇得他的子女都不敢太過接近他,也只有方錚這種任嘛事不懂的毛頭小子才敢在他面前笑笑鬧鬧。現在這位老人已到了風燭殘年,他只能像現在這樣,一個人靜靜的坐在御書房裡,一天天倒數著死亡來臨的日子……
想到這裡,方錚心中更加酸楚,生平第一次,他恭恭敬敬的跪在御書房的紅地毯上,以無比的誠心朝皇上磕了三個頭,哽咽著道:“皇上,不,岳父,您多保重身子,我和宓兒沒事會常來宮裡看您,陪您喝喝小酒,下下棋……”
皇上睜開眼,笑了笑,沒有說話,隨意揮了揮手,然後滿臉疲憊的閉上了眼。
走出御書房,方錚心中仍然沉重無比。皇上的身子眼看一日不如一日了,而朝中的亂局繼潘尚書之後,又開始漸漸抬頭,宮闈之中又是一番龍爭虎鬥,自己在朝堂的位置可以說是舉足輕重,可以想象,他既是各方爭相拉攏的物件,也是各方針對排擠的目標。權力這東西是一塊巨大的誘人的蛋糕,為了讓自己多吃一口,上至太子,下至不入流的臣工,誰都會不擇手段,屆時自己又該如何自處?
臨走時皇上說的那番話,寓意頗為深刻,似在警告他什麼,又像在鼓勵他什麼,何去何從,怎麼站隊,這是個大問題,站錯了,整個方家的身家性命可就全完了。
仰望夜空,方錚重重嘆了口氣。如果一直待在青龍山該多好,每天喝酒吃肉,順便打打劫,這是神仙日子呀!現在剛回京城,回家的喜悅之情還沒到高潮呢,進一趟宮出來,心情便開始低落了。
耷拉著腦袋,方錚走到了西宮門,由於他是禁宮常客,禁軍士兵全都認識他,見方侯爺出來,士兵們連腰牌都沒查,忙殷勤的開啟了宮門,畢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