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面色惶然之人竟是蘇州知府李伯言。
李伯言聞言苦笑了一聲,道:“近年來京中發生頗多大事,本以為皇上無暇理會此事,可誰知新皇登基不足一月,便派了欽差下江南,唉……”
另一位老者眼中飛快閃過幾分輕蔑,淡淡道:“你既已做下,當初便知該有今日之憂,兩千多萬兩稅銀,你們六位大人端的好大手筆,呵呵。”
李伯言臉色一白,急忙惶然四顧,見四周無人,這才神色稍緩,苦笑作揖道:“韓兄,你我數十年交情,此事我瞞不得你,可你難道不知我的苦衷麼?此事我完全被人所迫,由不得自己,那些稅銀我也根本沒經手,全數送了過去……韓兄,你乃江南第一大世家的家主,你不妨捫心自問,我背後那人,你得罪得起麼?”
另一老者原來姓韓,名叫韓竹,乃是江南世家中勢力最大的家主。亭中二人年輕時便是好友,如今一在官場,一在民間,皆是名動四方的大人物,可他們提起背後的那人,卻皆不言語。
良久,韓竹喟嘆一聲,搖了搖頭,道:“可知皇上派下江南的欽差是誰麼?”
李伯言點了點頭,神情滿是苦澀:“昨日得報,欽差乃是御前重臣方錚。他昨日便領著兵馬出了京,可不知為何卻轉道向北,並未經太湖……”
“方錚?”韓竹眉頭深深皺起,眼中浮出幾分玩味:“可是屢次救駕,爵至忠國公的那位少年臣子方錚?”
李伯言點頭嘆道:“聽聞新皇尚在潛邸之時,便與那方錚乃布衣患難之交,而且方錚入朝後,深得兩代帝王看重,權勢滔天,最讓人頭疼的是,他行事不講章法,無跡可尋,令人猜不透他下一步會怎樣動作。按說他下江南,必經太湖,首至蘇州,可他卻偏偏往北走,他的第一步便叫人捉摸不透啊……”
韓竹想了想,沉聲道:“方錚乃新皇身邊重臣,深得信任,皇上登基不過一月,便派他下江南巡視,這其中代表的意義……伯言兄,你可要小心啊!當初早叫你不要涉足官場,莫參與官場中這些腌臢之事,可你……唉!”
李伯言神色頹喪道:“韓兄,你也知道,我出身寒門,當年寒窗苦讀,不就是希望掙得幾分功名,為我李家門楣爭光麼?然而身在官場,若欲獨善其身,何其難也!我若不照那人說的去做,非但功名官位不保,連全家老小的性命亦難逃……”
李伯言說著臉上現出幾分嘲諷之色:“官,百姓眼中大如天,可在他眼中,卻如螻蟻般渺小,說來可笑,寒窗苦讀十餘年,官場奮力爬了幾十年,如今卻落得這步田地,數十年的苦功,為誰辛苦為誰忙啊……”
韓竹臉上現出幾分怒色:“伯言何故出此消沉之語?那人再是厲害,大得過天子?拼得過軍隊?我韓家乃江南第一世家,實在不行,我便與他拼了,為你討個說法!”
李伯言苦笑道:“拼?你怎麼拼?韓家乃江南第一世家不錯,可你拼得過江南所有世家的聯手一擊嗎?拼得過那人身後無數盤根錯節的勢力嗎?那人經營江南這些年來,哪個世家不是對他唯唯諾諾,俯首帖耳?與之爭鬥,難啊!”
韓竹聞言一窒,隨即嘆了口氣,搖頭道:“但願……那位欽差大臣方錚能給咱們帶來幾分希望……”
二人相對而嘆,臉上皆是苦澀。
這時,一個嬌脆而沉穩的聲音傳來,吳儂軟語,煞是好聽:“爹,杭州葉家派人至府上,說有要事相商,您老人家要不要出面?若您不願見那人,女兒便幫你打發了。”
聽到這個聲音,韓竹眉目徒然放鬆,眼中不由浮上幾分欣慰之意,撫著長鬚轉頭望去,卻見亭外山石之下,一名女子款款行來,只見她大約二九年華,身著淡綠色百褶宮裙,裙邊下襬處繡著幾隻振翅欲飛的蝴蝶,頭戴百鳥朝鳳金釵,雲英披下,竟是未嫁之身,露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