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頭看去。這一瞧,醒言才發現過得這好半天,瓊肜才寫得寥寥兩三張紙。心中奇怪,就過去稍稍翻了翻這幾張紙頁,醒言立即就瞧出其中的古怪。原來,這古怪小丫頭平素書法時好時壞,蟹爬字型與俊逸字兒大約要八二分成;即使最近有了好轉,也才不過臻至七三。而今天瓊肜這些紙上的字兒,竟然都是靈動飄逸的飛白字型。
才略略一瞧,醒言便知原委;反正閒著無聊,便來逗逗這可愛小姑娘。輕咳了兩聲,清清嗓子,醒言便一本正經的對面前眨巴著眼睛的小妹妹說道:
“瓊肜,你才練得這幾個字,雖然寫得好,可是學到的字兒少。那就這樣,雖然哥哥很餓,但還來陪你,一起看你把這篇文章謄完,然後才去吃晚飯……”
此言一出,醒言立即便看到案前這位正仰臉兒聽自己說話的半大小丫頭,粉額上應聲沁出幾滴晶瑩汗珠,小臉兒隨之皺起,鼻頭也揪成一團,正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見她這副模樣,醒言也不敢再繼續逗她——須知自己才換乾衣服,萬一瓊肜那晶瑩水兒換個地方傾瀉,自己就得去穿雪宜手中還沒補好的衣物了。
想通此節,醒言便趕緊笑著告訴瓊肜,說其實自己也很喜歡看她原來那些圖紋怪誕的字型;那樣字兒,天真可愛,憨態可掬,正是平常人學也學不來的“童化體”!
此言一出,已蓄勢待哭的小女娃兒立即雲收霧散;天真爛漫的小少女也不知掩飾,便在她堂主哥哥驚奇的目光中,立即憑空變出一大堆字紙來,獻到跟前,嘻笑著殷切說道:
“嘻~原來還以為哥哥不喜歡這樣醜字兒,瓊肜才藏起。既然哥哥這麼喜歡,那以後我就天天寫這樣字兒給你看!”
“……咦?哥哥你額頭上怎麼在滴水呀?”
兩人這一番嬉鬧,落在正做針線活兒的寇雪宜眼裡,也逗得她抿嘴莞爾一笑。
經過這一回喧鬧,過不多久,黃昏便悄然而至。此時房中已點起幾支蠟燭,醒言便和瓊肜雪宜一起,圍著桌子開始吃客棧小廝送來的晚飯。雖然已是六月初,但下過這場綿綿雨水之後,屋舍中竟有些寒意;為了驅散這份清冷,醒言便叫來一壺米酒,兌上水給兩個女孩兒每人斟上一小杯,自己則捧著酒盅一口一口的喝了起來。
酒至微醺之時,耳畔聽著滴滴答答的雨打蕉葉之聲,眼中看著搖曳的燭光輝影裡這兩個小口抿酒的女孩兒,不知怎麼,醒言彷佛已回到自家那間無比熟悉的茅屋中,耳邊又迴盪起那個銀鈴般的笑語聲:
“醒言,你的詩兒寫得很不錯呢~”
這樣純淨的聲音,便彷佛仍在耳旁繚繞;眼前嬌美的酡顏醉紅依舊,不經意間卻已暗換了容顏。不知道當年那晚那人,如今又在何處。
不知怎的,雖然曾有過“紫芝”之約,表明過同修道途的心跡,但在少年內心深處,每想起那個輕盈似水的如仙少女,卻總一種說不出來由的悲傷哀愁。平日中,這種暗藏的不安還不怎麼顯露,便連他自己也不怎麼察覺;但經這鉤傷釣愁的水酒一引,這份深藏於內心的憂愁,便如同水落之後的礁石崢嶸顯露。此情此景,正似那滴不盡的簷前相思雨,燃不完的案邊垂淚燭,彷佛沒有個盡頭……
翌日三人重又上路,一路上風平浪靜,也沒遇上什麼出奇事兒。這一日,醒言正和雪宜瓊肜在驛路塵煙中逍遙悠遊,不覺天色就已晚了。這時候正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醒言不敢再和瓊肜接著逗笑,趕緊招呼一聲,便要加快腳步,趕在日落之前尋到一個落腳之處。
誰知,天西頭平日裡那個慢悠悠落下的日頭,今天卻好像拴上一塊大石頭,撲通一下便沉到西山之外;濃重的黑夜,迅速籠罩在三人站立的這處郊野中。
見此情景,醒言無法,只好和二女提起百般精神,小心翼翼沿著驛路朝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