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嬙輕輕牽住那衣袖,踏蹬而上。
渠良目不斜視,手臂一扯,駕馬轉身,長鞭一甩,輕車再朝來時路輕快駛去。
車內窄仄,儘管王嬙儘量蜷縮身體,屈起雙膝,但一雙長腿仍不免隨著車身的搖晃而不時碰觸到少年富平侯。
張放安然端坐,目光迥迥,掃了一眼王嬙那小小的包袱:“就這麼點行李?”
摘下帷帽的王嬙一直垂首沒敢對視,聞言下巴向內勾了勾:“一應用品,全分給暴室的姊妹了,除了幾件洗換衣裳,別無長物。”
張放點點頭:“甚好,你不需要帶什麼,侯府裡有你所需的一切事物。”
王嬙咬著嘴唇,猶豫一下,終於鼓起勇氣道:“能不能讓輕車慢些行駛?”
嗯?這個要求……
張放嘴角挑起一個弧度:“為何?”
“我有些話想問……嗯,想說。”
“回到侯府一樣可以問啊。”
“不一樣。”王嬙勇敢抬起頭,正視那雙明亮異常的眼睛,“一旦進了侯府,我就是個侍婢,只有聽從君侯吩咐的份,再無開口詢問的資格。那樣的話,有很多疑問,就只能永遠埋在心裡,得不到答案。”
張放啞然失笑:“原來你擔心這個,其實就算進了侯府,也可以問的……也罷,渠良,放慢車速!”
“遵命。”駕繩一鬆,車速漸緩。
張放好整以暇做了個請的手勢:“有何疑問,現在可以說了,你可以知道的,我一定會告訴你。”
王嬙表示理解,畢竟有些涉及宮闈之事,她確實不應該聽。沒說之前彷彿有萬千問題,但真要問時,一張嘴,卻不知該說什麼。好半晌,千言萬語才匯總為一句:“為什麼是我?”
“因為你是王嬙。”
這個回答等於沒回答。
王嬙臉蛋微紅,咬著薄薄的紅唇,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
張放不忍見她窘態,乾脆告訴她前因後果:“好吧,我明白你想知道什麼,我從頭說起……首先我要告訴你,我們在滄池初遇時,我並不知道你是誰,事後也沒打聽。如果不是因為和親之事,或許,永遠不會再見……”
王嬙聽得呆了,吃吃道:“那……那你怎會想到要找我?”
“我說了,因為你叫王嬙。”張放早就知道,一旦面對面,就必須給伊人一個合理解釋,所以早想好一個合乎這個時代的完美籍口,“我少年時曾連續做過一個內容完全相同的夢——我多次掉進一個深潭裡,無法呼吸,無法呼救,甚至連掙扎都做不到,只是一個勁往下沉……這時有一隻手突然伸出拉住我,把我向上拽扯。從水裡往上望去,只看到一個面目模糊的少女……當我終於破水而出,大口呼吸新鮮空氣時,茫然四顧,周遭一片白水茫茫,沓無芳蹤。只有空中傳來一個飄忽渺然的聲音——記住,我、叫、王、嬙!”
張放說完之後,車廂裡安靜了很久,除了馬蹄聲迴響,一片沉寂。
王嬙整個人都是暈乎乎的,完全懵了。作為這個時代的人,她是真的相信這種靈異之事。其實不光是她,就算是大漢最博學之人,比如劉向,恐怕也會是信的多。這無關學識,只關乎觀念。
張放敢於這樣鬼扯,就因為他看準了這一點。
“當我看到你的姓名出現在和親名冊上,我就知道,這是上天在昭示我,一定要阻止你出塞——你的歸宿不在千里之外的陰山之下,而在一片光明之中。現在,你還有什麼疑問麼?”
王嬙傻傻搖頭:“沒有了……哦,還有,什麼叫光明之中?”
張放沒有直接回答,而是掀開窗簾望著外面,笑道:“到了,下車吧。”
輕車從富平侯府側門進入,直駛入庭院。立刻有僕從上前放下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