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放幾次欲伸手入袋,想掏出筆冊,把眼前這震撼一幕與心頭所感記錄下來,終究還是忍住。此地此景,實不宜做這樣的舉動。
陳湯瞥見張放的舉動,捋須笑道:“如此場面,湯也是首次與見,確是激人氣血,筋脈賁張,恨不能拔劍催騎,側身其間。呵呵呵!”
這話似是玩笑實為點醒,張放當然聽得出來,便知陳湯誤解了。張放的革囊懸於左胯,與劍同側,陳湯以為他想拔劍呢。
張放叉手疊腹,笑應道:“征戰沙場,博取功勳,或減賦晉爵,或授田賜金,或封妻廕子。這樣的榮光,應當交給大漢的吏士,或附軍遠征的盟軍。我就不參與了吧。”
陳湯讚許點頭:“張議曹能這樣想,當真再好不過。”
“我不需要什麼功勳,不過……”張放轉頭望向身後一眾扈從,“他們需要。”
陳湯在官場中也是經過沉浮的,自然明白。西征行動,他需要張放的武器支援,將來功成事了,他需要富平侯為他說項、脫罪。所以西征路上,他需要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儘可能滿足張放一些要求。
陳湯點點頭,從旗令官那裡取來一支三角黃旗,正容道:“鄧展、陶晟。”
“在。”二人一齊出列,拱手平推,向陳湯致禮。
“令你二人率十騎生兵馳援,加速滅胡。”
“諾!”鄧、陶二人接過令旗,臉上的喜色怎都掩蓋不住。
西征軍十倍於敵,如此壓倒性優勢,根本不是垂死掙扎康居人能抗衡的。現在派他們出擊,等於指著一群快累趴的人說“你們去砍下他們的腦袋吧,到時給你們算軍功。”
這是喂到嘴邊的肥肉啊,怎不令二人驚喜?就連陳湯所率的中軍左曲都護府甲士,都露出豔羨之色。
鄧展、陶晟除了帶上所有府衛,還點了韓駿、韓重、石牛三人。鄧、陶二人也是有眼力見的,這三個少年僕從與少主共患難,關係匪淺,身份雖低賤,但前程未可限量,現在有機會示好就別錯過。
韓氏兄弟與石牛熱切地看向張放,張放只微微頷首:“去吧,回來時,你們就有民爵了。”
韓氏兄弟、石牛大喜過望,齊齊躬身,轉身,按刀抻弓,奔向馬群。很快,十人翻身上馬,呼嘯而去。
鄧展等人一去,張放身邊的護衛就空了,但有這重重疊疊的幾百甲士在,還有什麼不放心?
荒野戰場,此時也已近尾聲。康居人左衝右突,拼命衝殺,短短半個時辰,死傷大半,終於膽寒。已經有許多康居騎兵棄械下馬,舉刃投降。而諸胡卒殺紅了眼,往往不管不顧,飛馳而過就是一刀。直到山頂那邊傳來號角聲,同時有表示納降的旌旗低伏,如是者三,諸國胡卒這才收斂殺意,開始收繳兵器馬匹及財物,捆綁俘虜。
快到山腳的鄧展等人一看就急眼了,再不快些連湯都喝不上了,一個個打馬如飛。
這時忽聞一陣歡呼雷動,就見許多胡卒拚命朝西南某個方向飛奔而去,依稀可見那裡有一面熊掌怪旗……
“是虜酋伊奴毒的旗號,這傢伙被包圍了。”陶晟引頸遙望,不無遺憾,“咱們是趕不上了,只能撈些蝦兵蟹將了。”
“有得吃就不錯了,還有什麼可抱怨。”鄧展狠狠一鞭抽在馬臀,“這可是少主為咱們爭取來的,你們……”
話音未落,驀然一旁的樹林裡衝出一彪人馬,看裝束正是康居人。
變生倉促,鄧展等人來不及取弓,紛紛拔刀迎上。
金鐵交鳴,怒吼慘叫,人仰馬翻。雙方交錯而過,各倒下數騎。
山頂上,張放看得真切,手伸向腰間——這一次,是真的按劍。
人馬混亂中,傳出韓駿的焦急大呼:“么郎!有沒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