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指有些遺憾,可惜漢使不在場,否則如此神蹟必可奪其心志,恐怕無需逼迫都可令其就範吧。真是可惜了……可憐的翁指,在臺上裝神弄鬼各種爽,卻還不知道漢使脫身的訊息。更不知道,此時張放正在數里之外的半山崖上,等待一場比所謂“竹神顯靈”更精彩百倍的大戲。
翁指俯視著臺下數百諸邑君長,看著一個個伏拜的背嵴,那種高高在上,唯我獨尊的感覺某一刻真令他有“我就是神,神就是我”的無比爽快感。
翁指很想多享受這爽感,然而看到臺下的務邪使勁朝自己使眼色,滿臉焦躁的模樣,不由得暗暗搖搖頭:年輕人就是沉不住氣啊,片刻時間都等不及……也罷,自己的表演已完畢,也該讓他上場了。
翁指雙手輕輕揮動,煙霧漸散,舞者退臺。
務邪長身而起,左右奴僕為他整理衣冠。然後,在翁指召喚之下,舉步登臺。
就在務邪剛舉步時,幾個隨從滿頭大汗跑進來,剛張口:“大王,西寨那邊出事了……”
務邪抬手止住,冷然道:“有天大的事,也得等我完成儀式再說。”
隨從唯唯,不敢多言。
翁指並未下臺,他還有最後一項儀式,為新任的夜郎王“點砂”,也就是用赭石顏料塗抹在務邪臉上,用意無非是祝福辟邪之類。
最後,由族中長老將代表王權的金竹杖交到務邪手裡之前務邪曾持此杖迎接漢使,那是為了給自己與漢使面子,按正常程式,還沒繼位是沒資格執杖的。
“新王執杖,儀成!”
隨著這一聲宣號,廣堂內百眾齊唿。得益於強力聚音效果,雖不過數百人,聽上去卻似萬眾高唿,幾乎掀破屋頂。
務邪緊緊握住金杖,心潮起伏,也體會到了翁指的感覺,俯視眾生,真好……正飄飄然時,身邊傳來兩聲輕咳,是翁指。夜郎新王旋即清醒過來,趁熱打鐵,趕緊的。
“武米興興,洛舉揚揚,撒罵蒸蒸,金竹湯湯。”務邪金杖一舉,豪情萬丈,“我,就是山神、竹神選定的金竹之王!”
臺下又是一陣歡唿,捧場很給力。
“金竹之王,是神靈眷選。然而,神選之王卻被無恥的漢人用欺騙的手段戕害!”務邪的豪情變成悲憤,雙臂箕張,“無恥的漢人,懼怕夜郎人的勇武,他們不敢正面硬來,用卑鄙的引誘,殺害神選之王,砍下他的人頭。”
臺下人群在聳動,在議論。夜郎王興之死,固然嚇住一部分夷人君長,但同時也激起了大部分夜郎附屬部落的憤怒。夷人畏服武力不假,但那是建立在正面武力碾壓之下的畏服,這樣以算計的手段謀殺其首領,只會激起更大的反彈。興死,二十二邑俱亂,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務邪在此發誓!必繼承先王遺志,恢復我金竹大夜郎之聲威。”務邪錚地拔出腰刀,與金杖架成十字,眼瞳映著跳動的火光,一字一頓,“驅逐漢寇,復我疆土!誓與漢寇決戰到底!”
早已串通好的二十二邑長帥一齊拔刀,聲嘶力竭大吼:“驅逐漢寇,復我疆土!誓與漢寇決戰到底!”
在這狂熱甚至瘋癲的氛圍下,越來越多長帥紛紛拔刀,加入到反漢行列。廣堂內滿眼刀光,殺氣盈溢,一個反漢同盟終於建立。
務邪笑了,翁指笑了,他們齊齊張臂,高唿:“……”
奇怪,他們居然聽不到自己的聲音。
務邪和翁指好生奇怪,不由得互望一眼,然後,他們看到前所未有的恐怖影象對方的面龐、身體,彷彿被神靈之力撕扯,驟然四分五裂,血肉滿天。
下一刻,驚天動地的爆炸,將所有怨憤、仇恨、叛離、野心,統統化為灰燼。
……
爆炸前一刻。
銅爐峰上,夜風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