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水,但淤泥死死陷住 了她的雙腳,她用帶傷的手挖開淤泥才好不容易取出了一隻腳,另一隻腳掙扎了很久都拔不出來。她曾經呼救,但虛弱的她喊出的聲音那麼微弱,根本傳不遠,更何 況,荒原上當時根本就沒人。
當天中午,臨村的人發現時,時年51歲的席王氏仰臥在渠中的淤泥裡,她的生命已一點點遠去——一灘淤泥,成了壓垮她生命脊樑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的一隻腳仍陷在淤泥裡,那隻被老鼠咬傷後腫得老高的右手沾滿稀泥,左手緊緊攥著籃子,籃子裡裝著一點不多的野菜。她臉上充滿憂鬱,兩眼圓睜。”
49年後,席王氏這個被歷史雕塑得最完美無缺的悲劇形象依舊清晰地保留在兒子的心目中——已74歲的席有生提到母親死亡的姿態和表情時,禁不住老淚縱橫, “我去收屍,怎麼也取不下她手上的籃子,也無法使她閉上眼。我知道,媽是放不下我爸我妹和我這一家人。她想用那點少得可憐的野菜解除飢餓對一家人的威脅, 死亡之神卻以這種方式宣佈她從生命的舞臺上出局……”
如今已年近六旬當時還不滿八歲的席宣花對母親的記憶已經十分朦朧,但她卻牢牢記住了母親死後的情景。
按家鄉的習俗,在外死去的人是不能進村的,席家只好在村外搭個棚將席王氏的屍體停在那裡。席宣花不知道媽媽已離開了他們,還天天去摸媽媽的臉,去拉媽媽起 來煮飯,說自己餓了。直到母親入葬那天,席宣花才突然明白了死的含義,她撲在媽媽的棺材上撕心裂肺地哭喊:“媽媽,別走呀!我餓,你走了誰給我們做飯 啊……”
母親去世後,席有生的婆姨謝翠花被推到了家庭主婦的位置。當時,剛滿20歲的謝翠花是一個漂亮、矜持、柔弱且極愛面子的少婦。不久,無米之炊的苦惱使她意 識到,當貧窮、飢餓時時相逼之時,人的尊嚴、人格和麵子也就不復存在了。為了一家人能活下去,她不僅繼承了婆婆餓自己,顧家人的品質,而且,還毫不猶豫地 拿起討口的籃子和打狗棍,走家串戶地去乞討食物,用自己那瘦削的肩膀勇敢地承擔起了家庭的重擔。她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讓家裡人捱餓,更不能讓家裡人餓死。
每天天不亮,謝翠花就用小車推著一歲多的女兒英子去挖野菜,然後推著小車從冰上過黃河,到黃河西邊的賀蘭縣去討飯,中午前後,她準會回到家中用挖來的野菜 和討來的食品給一家人煮一鍋飯充飢。
後來,謝翠花東度黃河討飯的路也因政府要堵截逃亡的移民而被堵死了——1958年,難忍飢餓的移民們成群結隊地乘車逃往陝西,陝西的各級父母官們組成了由 某副省長和各縣縣委書記或縣長參加的工作組。他們守住車站碼頭,圍堵逃亡的移民,凡乘車者必須持“移民通行證”,沒有“通行證”,一律不準通行。工作組還 要求各鄉、村幹部和交通部門,不給移民開回陝的通行證,不賣給移民車票。沒有通行證,買不到車票移民們也要逃——黃河上的冰層成了飢餓移民“暗度陳倉”向 陝西逃亡的秘密通道。他們從黃河的冰上東度,然後順著原路繞道逃跑。或者從北邊進入茫茫內蒙沙漠,插山西太原,過潼關,然後回到庫區。逃亡,成了一股無法 阻擋的潮流。朝邑有個叫黨正華的,四年不到他竟然逃跑了八次,成了名副其實的“逃跑冠軍”。
這種局勢令陝西官員們非常頭疼和惱怒。他們開始組織人在黃河西邊堵截,凡冰層厚,過往人多的地方都派有工作組把守,凡是從河東陶樂方向來的人,不管你是討 飯的還是過路的,只要一聽是陝西口音就統統原路趕回。有兩次,謝翠花都被趕回河東,害得一家人餓了兩天。
11、“寧當庫區鬼,不做安區人”
“案子”發生在夜裡11點左右。
初秋的夜晚格外靜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