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出去扛活掙了錢,一定把你贖出來!”
這是一個荒涼的理想,但此刻荒涼也足以暖人,他們緊緊擁抱在一起,走投無路地痛哭起來。
大清早,李搖環家就來了客人,趙一普和妻子扎著新綁腿,穿著青夾襖,走出一身汗,像兩隻熱氣騰騰的芋頭來到了媒人家。趙一普直到進了院子仍氣得直哼哼。
五分鐘後,靈芝媽也低眉順目,理虧愧怍地坐在媒人家的炕沿上,李搖環種馬一樣一步一大跨在地上對兩家說和著:“小孩子的事,過一會兒就好啦!”
趙關氏膽怯地坐在丈夫背後,由趙一普唱著獨角戲。
趙一普氣急敗壞地剛剛坐下又站起來,對靈芝媽叫道:“……親家,能這樣嗎?你知道,為娶你閨女,我出了多少血?你各村訪聽訪聽,有沒有我趙家這麼大方的人家?兩鋪兩蓋的鑲邊兒行李,四套衣裳——兩單一棉,外加一套夾襖子,怎麼?我趙家把心都掏出來了,還換不來她的真心?她過門沒到兩天就往孃家跑,這是什麼家風?她這一跑,我的錢不是打了水漂了嗎?不錯,姑爺的腿是不好,有一點小毛病,可是心靈著呢!他認得字,會寫對子,在村裡寫寫畫畫也是門手藝,還有我這家底兒,以後還會餓著你閨女嗎?”
靈芝媽低著頭,滿臉羞得通紅。畢竟人窮志短,為了兒子,她只得硬下心來舍了閨女。豁子媳婦下個月就要過門。媳婦比豁子大六歲,之所以給豁子娶個大媳婦,為的是她能早早生養,為曲家傳宗接代。
李搖環收了趙家媒金,也替趙家憤憤,見靈芝媽不說話,便幫著趙一普聲討靈芝媽說:“嫂子,靈芝這麼做事可就不是個好閨女了,咱不能騙人家的錢財呀!她要是回來了孃家可不能留呀,做媽的這個時候可要好好教導她,咱鹿染撒貝村從來沒有聽說哪家閨女結了婚收了彩禮還往孃家跑的,絕不能讓她做出這種傷風敗俗的事情!”
靈芝媽紅著臉說:“是哪是哪!別說姑爺還喘氣兒,咱村王三姑娘嫁個公雞還過了一輩子呢!死後上了縣誌,知縣還給家裡送了匾。”
趙一普見親家跟他站在一個立場上並不護短,噎在胸口的怒氣已經消了大半,他拿大手捋了捋鬍子,又拍了拍炕沿沉痛地說:“親家啊,我兒子不是公雞,你閨女嫁過來她不吃虧呀!在響水村,要找出我趙家這樣的人家,怕是難哪!老婆子你說是不是?”
趙關氏連忙點頭,對靈芝媽說:“親家,是哪!掏心窩子說話,我家不窮。”
趙一普得到聲援,出氣兒更加粗壯:“我趙家在村裡好歹是一方地主,我不好旁門左道,一門心思過日子!只要我還有一口氣,就要把日子過成響水村獨一無二的戶頭!就要把趙家過成響水村頭一戶書香門第!我和老婆子這一輩子一共養了四兒四女八個孩子,眼下就活下這五個。要說這五個孩子裡面,文暉是個尖兒,他打小就愛認字兒,終於唸了大書,那年紅榜貼在縣城東門口,文暉他排在第一名,把半個縣城都照得通亮……”
趙關氏也回憶起了那一天,激動地插話說:“那一天老頭子哭啦,全家都哭啦……”
趙一普跺跺腳:“我一使勁兒,在祖墳上放了三個炮仗。親家,想想吧!我趙家是個出了狀元公的人家,賴嗎?不賴呀!你再算算細賬:文暉已經像一隻金鳳凰出了飛兒,還能再回到這山窩子裡來嗎?不能啦!他日後是要在奉天安家的,家產他是搬不走的。我和老婆子像老騾子老馬,不停手腳地幹活,攢下的家底兒是能帶進墳墓裡還是能給了閨女?都不能!這些家底兒都是兒子的,也是你閨女的!”
《寂靜的鴨綠江》4(3)
李搖環垂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