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做好了,又沒得時間來穿。廠裡是不能穿的,每天干活時出的汗像水一樣,會把花衣裳漚爛。回家更是不能穿,阿瑪知道了可不得了。她們只好夜裡下工時穿一會兒,美一美,又趕緊脫了衣裳睡覺,不然天就快亮了。逢到每月回家的路上也會穿一小會兒,到了村口就快快脫下來。
雖然藏著掖著,終於有一天,還是讓阿瑪發現了。
趙一普一看到洋花布褂,下巴就翹起來,瞪著眼睛問:“哪來的?”一看閨女們的表情,趙一普的眉頭就一跳一跳地紅起來了,隨後滿臉都是喝了酒一樣的紅!這是他發火的前兆。嬋娥怕了,迅速把臉埋到飯碗裡,趙一普一把奪下嬋娥的飯碗,把洋花布褂在嬋娥眼前憤怒地抖動著,喝道:“哪來的?嗯?”
嬋娥瘦弱的身體像小草遭了颶風一樣搖動起來,眼睛埋得更低了,恐懼之極,不由自主地小聲說:“是二姐買的。”
趙一普馬上把老虎眼轉向夜娥,很有威懾作用地拉著長聲喝道:“是——你——嗎?”
夜娥哆嗦著點頭。
趙一普停了一停,立刻像疾風暴雨一樣狂捲起來,跳下飯桌從三個閨女手裡奪下筷子,在她們頭上狠狠地抽打著。一邊打一邊吼叫:“糟蹋錢!叫你們糟蹋錢!”一尺花布四分五厘錢,十八尺差點兒就是一元錢!趙一普心疼得臉上的皺紋縮到一處,拿筷子抽不解氣,又跳到院子裡找樹條子。拎了樹條子進來,先打憶娥:“你當姐姐是幹什麼的?她要買,你不知勸嗎?”
憶娥抽泣著,推開碗拱到地下的高桌子底下。嬋娥躲到炕裡面,拿大被子矇住頭;夜娥躲到炕邊的大柱子背後,委屈地哭著。夜娥性情倔強,幾個閨女裡面趙一普最不當意的就是她,一見夜娥哭,更是怒衝鬥牛,直衝夜娥奔過來,單單打她一個,叫道:“你二哥唸書用錢,知道不知道?你怎麼敢隨便糟蹋錢?”
夜娥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老高,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抱著柱子拼死叫道:“阿瑪,你把我們的骨髓都要榨乾了!我繅了幾年絲,憑什麼就不能買一件小花褂?”
趙一普一見閨女頂嘴,火氣更大,一邊抽打著夜娥,一邊連聲叫道:“嗬嗬!我叫你買!叫你買!錢是你掙的這話不假,可那是你的錢嗎?你把錢買了沒用的東西,你二哥唸書到哪裡弄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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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寂靜的鴨綠江》8(3)
夜娥一聽阿瑪張口閉口都是二哥,所有的委屈和憤怒砉然爆發,不顧一切地叫起來:“阿瑪,我們到底是不是你親生的?閨女也是人,你是二哥的阿瑪,是不是我們的阿瑪?”
這一句話點到了趙一普的軟肋,他暴怒的眼珠子錯亂起來。看到閨女們被他嚇得這個樣子,想著這些年她們翻山越嶺,繅絲掙錢,閨女雖賤,可也是他的骨肉呢!趙一普的心腸軟下來,並從憤怒的高峰一寸寸跌落。再看夜娥的臉上已著了幾樹條子,有一條已經見了血,趙一普的一顆心又火辣辣地替閨女們疼起來,可是他拉足的架子一時又低不下來,眼睛四處轉著尋找趙關氏,盼望她這時候出來送給他一個臺階。可是趙關氏早被他嚇壞了,正煞白著臉膽小地在廚房裡忙碌著。熱氣籠罩著她的臉,她力圖平靜,裝作不在意,可手卻哆嗦著,抖個不停。泥盆裡的稀飯已經盛滿了,她卻不知停手,仍機械地重複著同一個動作。稀粥沿著盆邊兒慢慢流淌出來,眼看就要流到地下。趙一普一見肋條上又著一刀,心疼地跺腳叫起來:“嗨嗨!糧食呀!那都是糧食呀!你敢糟蹋糧食!”急忙奔過去,嘬著嘴在鍋臺上吮吸起來,然後一抹嘴巴拎著樹條子衝趙關氏掄過來。趙關氏如夢初醒,膝蓋一軟,順從地跪在地上,叫道:“當家的,你打吧!槓子在門後啦!”
趙一普氣勢洶洶地扔了樹條子,探身門後拎了年輕時打趙關氏的門槓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