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條在這座城市中面目模糊的、沒有任何特色的陳舊的街道,很多人賺了錢之後都搬離了它,以一種永不回頭的姿態離開,在多年後甚至不願讓人知道自己曾經在那裡居住過,否定那段歷史。它代表貧窮、低俗、不堪以及落後。
可是許珊的青春,一直與之緊密相連。
高二的時候他揹著家裡回去過一次,在巷口他撞見靠著牆壁抽菸的許珊。她出落成完全不敢認的樣子,這個女孩子是這條舊街的一個全新生命,她那麼美,可是,那種美卻讓人心驚。她微笑著叫他,澤軒哥哥。
那個笑容讓他覺得自己的心臟好像被撕裂了一道口子,有些以位時間掩埋的東西迅速地浮出水面。他終於明白,這條舊街是他的根,無論他走得多遠,對這裡始終有份深厚的牽掛。
他高中畢業的時候,去看過許珊一次。她已經輟學,零散地在一些專櫃做促銷。她那麼漂亮,見人就笑,大家都願意買她的東西。他去艘的時候,她一邊抽菸一邊笑著跟他說,我爸半年前心臟病突發死亡,家中的全部積蓄變成幾張白紙,媽媽也越來越怪異,至於那個不爭氣的哥哥,一年也難得見一次。
短短几句,輕描淡寫地道盡了生活的艱難,可是她依然笑,澤軒哥哥,我這一生,好像已經可以看到結局。
他回去,不顧父母的責罵毅然放棄了從小立志北上求學的目標,將所有的志願全填上本市的高校。他對她說,姍姍,無論如何我希望你知道我會一直保護你,照顧你。
無論世事險惡,人生多舛,這個承諾永遠不變。
你是我的獨家記憶『五』
某天晚上,小茹偷偷地把我拉到宿舍外面,神情嚴肅地跟我說,錦樂,我問你一句,你是不是真的很喜歡譚澤軒?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她,我想了想,是的,我非常非常喜歡他。
我從來不懂得要否認自己的感情,我想我大概是真的,很愛他。
小茹的眼神很複雜,欲語還休的樣子,她沉默了好久,轉身要走,錦樂,就當我什麼都沒說過。我連忙拉住她,到底什麼事兒你說啊,你要急死我啊?!
我們僵持了好久,我焦急得只差沒跪下來求她了,她反覆的欲言又止更讓我產生了無端的恐懼。最後,她終於悄聲地跟我說,今天我去教務處蓋章的時候,隱約帖老師們討論有人冒充學校老師騙錢的事情,他們說,懷疑……懷疑……
她話說到這裡,我全明白了。我全身一軟,差點兒跌倒,可是我那麼努力想要掩飾我的慌亂,怎麼可能?!小茹,死八婆,造這樣的謠,我就當沒聽過,別再跟別人亂說了,譚澤軒要是知道了非滅了你。她扶住我,眼睛裡有些同情的意味兒,錦樂,我有什麼必要造謠?這對我有什麼好處,朋友一場,我不想看你執迷不悟。
我定了定神,臉上浮現苦笑,事情畢竟還沒定論,再說澤軒家也算是富貴人家,他還不至於落魄到這一步吧。
小茹最後走時丟下一句話,蘇錦樂,我言盡於此,你自己好自為之。
那天晚上我在宿舍的走廊裡呆呆地坐了一個晚上,夜裡的風很涼,我很努力地抱緊自己企圖多一點兒溫暖,可是沒有用,我從頭到腳,從裡到外,都透著寒意。我一個人對著黑暗默默掉眼淚,我多麼想給他打電話,從他那裡獲得一點兒信心,只要他說沒有我就相信。
可是我不敢,我心裡大概明白了些什麼。
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個人,讓你愛得願意為他做任何事,讓你愛得很想很想,為他死。
他之於我,許珊之於他,就是那樣的意義。
我靠著灰白的牆壁劇烈卻無聲地嗚咽,像一隻受了傷卻無處匿藏的動物。那個夜晚,因為這不能言喻的悲傷,而在我的記憶中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