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眨巴著眼睛,把“稱帝”二字嚥了下去。幾年前,他還只是秣陵縣裡一個吃了上頓兒沒下頓兒的賭棍混混兒,輸掉了娶媳婦的房子後就只能跳河自盡,哪曉得命運這麼眷顧,居然都有資格談“稱帝”了!
“王侯將相寧有種乎?”沈嶺笑道,“你不心急,就好!咱們慢慢來。”
楊寄吃過一塹,長了不少智慧,離開雍州回往荊州之前,把邊界的佈防做得好好的,決不讓叱羅杜文有機可乘。
“可回來了!”沈沅在荊州再次見到楊寄,已經隔了好幾個月,她眼中霧光隱隱,利索地解開楊寄的外袍掛在屏風上,為他換上家常的舒適寬袍,絮絮叨叨地說,“走之前,你還惦記著要吃荊州的春筍,得,現在只有筍乾吃了。倒是螃蟹又快上市了,可有興趣吃爆蟹?”
楊寄一把摟住她,深深地在她的頭髮裡嗅著桂花髮油的清香。好一會兒才說:“我要吃得勝羹……”
沈沅揩了揩眼角的淚,“噗嗤”一笑:“恭賀你又得勝了麼?饞鬼!”
楊寄膩歪著她不放,心裡那些情緒不知怎麼說才好。他不僅殺人、放火,也殘害無辜了,一雙手沾染了鮮血,黑漆漆的了。可是,心裡、骨子深處埋存的,是對她溫柔愛意的渴望。若不是現實一步步逼著,他寧可和她回秣陵,殺豬做滷菜,過小日子。可惜,就那也好難了。
沈沅讓他輕薄了一會兒,推推他道:“好啦,晚上再……嗯?這樣抓著我,怎麼給你燒得勝羹?”
沈沅喜歡親自洗手作羹湯,楊寄見她轉到大廚房去了,自己便去看望阿盼和阿火。轉眼半年沒見,兩個孩子又長大了。阿火已經能夠穩穩地坐著,拿著一隻罐子使勁地搖,搖出聲音來就高興得“咯咯”笑。阿盼則是個漂亮小姑娘,摸了摸弟弟的腦袋,指點道:“阿火,樗蒲不是這麼搖的,這樣子瞎搖,能搖出什麼花色呀?看阿姊的!”
她從阿火手裡奪過搖杯,“刷刷”地搖得像模像樣,楊寄在背後也不打擾,含著笑看著、聽著。他覺得差不多了,阿盼也覺得差不多了,開啟搖杯一看,自己不大滿意:“哎,又是個‘雉’,啥時候能次次搖到‘盧’呢?”
阿火的眼睛一下子亮起來,搶過兩顆樗蒲骰子,一手一個,看了看,便塞進了嘴裡。阿盼嚇得尖叫一聲,從弟弟嘴裡把樗蒲摳了出來,罵道:“饞鬼!這是能吃的嘛?”
阿火到了嘴的“點心”被摳出來搶走了,扁了扁嘴要哭。阿盼又摸摸他的頭,放柔了聲氣兒哄:“阿火乖,阿姊搖音樂給你聽。”把樗蒲骰子放入搖杯,“刷刷”搖起來。阿火也神奇似的止住了哭,不,彷彿從來沒有哭過,拍著兩隻小肉手又“咯咯”地笑起來。
楊寄心裡那個得意啊,一兒一女,到底是他楊寄親生的,連愛樗蒲,都是一模一樣的啊!
阿盼搖了一陣,神秘兮兮地說:“好啦,今天就玩兒到這兒吧。再玩這賭具,阿母又要揍我,說我不像個將軍家的女郎了。”
楊寄不由發聲問道:“玩這個怎麼就不像將軍家的女郎了?”
阿盼嚇了一跳,回頭一看,激動得張開兩條小胳膊撲到父親懷裡:“阿父阿父!你回來了!”
父親和女兒,天生的感情深,楊寄心化了似的,把那小肉人兒抱在懷裡,親了好一陣才低聲問:“是不是玩樗蒲又被揍屁股了?”見阿盼委屈地點頭,楊寄那個心疼啊,邊揉邊說:“多大個事兒啊!我要不玩樗蒲,能有今天?……”話沒說完,聽見阿盼怯怯地喊:“阿母!”
楊寄怔著沒敢說話,果然沈沅冷冰冰的聲音傳過來:“是麼,你不玩樗蒲,我今日就應當在建德王府做小妾了是吧?”她陡然提高了聲音,但卻是兇悍中的溫暖:“上樑不正下樑歪!帶倆孩子洗手、吃飯!得勝羹要趁熱吃!”
楊寄比聽了聖旨還積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