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白玉的階陛上。沈嶺彷彿受了感染似的,也坐在那象徵著帝王無限尊榮的丹墀之上,垂著兩條腿,任風吹著,大概是春天來了,吹的是東風,而且不再有寒冷刺骨的感覺,而是帶著茸茸的暖意,舒服極了。沈嶺笑道:“是呵!前朝時,那叫‘世胄躡高位,英俊沉下僚’,現在皇帝不是華族人,大約也願意有更多的普通人——只要是聰明好學的,肯忠心國家的——來效忠呢!你們家以後要有了孩子,叫不叫他們讀書呀?”
幾個民伕“哈哈哈”笑起來。他們大多也是十八_九歲或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笑了一陣說:“媳婦還不知道在哪裡,還談什麼兒子?”
沈嶺拍了拍他身邊堆放的一些木頭斗拱,上面雕著精美的騶虞紋樣,他笑道:“能雕這麼好,一定是聰明人啊!”
他乘著牛車,從太初宮順著御道往秦淮河邊自己的別墅而去。下午的時分,御道上格外熱鬧,秦淮河邊也格外熱鬧,在道邊挑擔賣菜的、在河埠頭捶洗衣裳的、在店鋪旁熱騰騰蒸蜜餅的……戰亂了那麼多年,老百姓就像茸茸的春草一樣,但凡有些和風雨露,就可以蓬勃地生活著,而且把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他的別墅,依然門面狹窄,毫無中書令的權重富貴之相,可是走進去,看著裡頭養得精緻的花草,聽著裡頭人撫著焦尾琴輕輕吟唱的聲音,他覺得無比滿足。
揭開簾子,他從背後環抱住她,把臉頰輕輕靠在她的腮邊,輕聲道:“阿音,我想你了!”
彈琴的人抿嘴粲然:“我又沒離開過。”
“是不是離開了,會更知道珍惜?”
盧道音回首笑道:“不是因為離開而更知道珍惜,是平常沒有機會去體驗生離死別,把日子過平常了,就容易倦怠。”
沈嶺說:“我看他真的蠻可憐的,形單影隻,孑孓一身,給他天下,他也不開心。可是我又怕,那些心心念念要奉女兒和妹妹入宮當上貴主的世家華族,已經搞出了多少么蛾子來。那天有一個口稱妹子手巧善裁衣,藉著為阿盼他們做新衣裳,嚴妝打扮,在阿末面前不知晃了多少圈……”
盧道音“噗嗤”一笑:“你終究還是信不過你妹夫!”
沈嶺搖搖頭:“他究竟還是讀書太少,雖然足夠聰明,但凡事還是由著本心任性。他當了皇帝,將來生命中肯定會出現很多別的女人,把持不把持得住,會不會又想在感情上賭一把,還真不好說。而我家阿圓性子強,眼睛裡不揉沙子,卻不諳宮裡那種波詭雲譎的暗門子。所以我用‘失去’來試探楊寄的心意,也是把最美好的反覆敲進他的心裡。”
他最後說:“所以我再觀察觀察,若他變心,就不讓阿圓涉足到那裡去,至少保得阿圓將來的平安;若他真心,我才捨得阿圓與他團圓重聚。”
盧道音笑道:“果然還是關心則亂。不過,你現在自作主張,倒不怕你妹妹怨你?”
沈嶺默默然笑了一會兒,終於道:“我哪裡敢自作主張,你以為我挨妹夫的拳頭不疼的?這不正是妹妹的主意麼?宮裡三宮六院那些事,她聽著害怕。再者,還是為了那個人,等下葬了,才算是我們一諾千金。”
“唉!愛得那麼決絕,也真是讓人動容!”盧道音搖了搖頭,目光中顯現著欽羨。
沈嶺笑道:“可是我還是喜歡我們這樣的現世安穩、朝朝暮暮。”他親吻著盧道音,慢慢把她拉到了榻上。
琴瑟和鳴。沈嶺攬著身邊人,凝視著她疏淡而耐看的眉眼,只覺得無處不美。她靜靜地微笑,睫毛忽閃忽閃的,沈嶺心頭突然一痛,無數的愧疚湧上來。他說話喜歡繞彎兒,撇開視線輕聲說:“我們沈家,在我之前從來沒有出過一個讀書人。其實阿父聰慧,學殺豬的技法上手極快,在秣陵也是數得上的好屠夫;阿圓和阿嶽也是聰明人,學什麼都靈。但是再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