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珠。外公給梁思申舉個例子,一農婦賣蔥,十斤的蔥,按平常價是一元一斤,銷路不過不失。農婦挑出好蔥四斤賣一元五一斤,剩下的賣八毛,卻正好迎合需求,賣得快了,而且反而多賺八毛,這就是市場。 梁思申當然知道市場是怎樣的,但外公既然愛炫,她就聽著唄,反正現在也沒急事在身後趕著。外公說得急了,讓口水嗆住,大大咳嗽了幾聲,可可立刻操起他的奶瓶無私地遞給外公,外公更笑更嗆,梁思申忙上前端水捶背,外公咳嗽平息下來,卻是有些黯然,老了,老了,小小嗆水都要興師動眾,說明他再也不能主抓大事了。他思慮之下,主動提出,有些事務性工作交給梁凡去做,梁凡公司坐落上海,手底下有素質不錯的員工一大堆,正好借用,他願意割一部分好處給梁凡。 外公的提議正中梁思申下懷。她立刻與梁大聯絡,梁大正巴不得,非常樂意地就將國內部分的工作承接下來,而且立刻通知員工,將原屬李力的辦公室重新佈置,交給梁思申使用。 外公等梁思申與梁凡達成口頭協議,便笑嘻嘻捅上一刀,說梁思申而今墮落,甘願同流合汙。梁思申嘿嘿地笑,沒法否認。以前她或許會說一句她借用梁凡公司是起稀釋作用,但今天她不會再說這種話,做人,還是實際點兒吧。她在以前的駐上海辦工作,又何嘗沒有利用身份的優勢?看開些,辭職之後,她的心很閒適,很踏實。 但是外公並不打算放過外孫女,即使中飯餐桌上有外孫女婿託關係叫主廚做的金牌豬手,他都不會喪失立場,不打擊外孫女,尤其見梁思申虎口奪食,幫同樣愛好豬手的可可趁熱搶食,是可忍孰不可忍。他故作得意揚揚地道:「你跟小輝結婚那麼多年,有沒有看出小輝其實是迷失青年?呵呵,他讓我三言兩語套出是個理想迷失的。想知道?不說,急死你。」 梁思申還真急,外公透露出的三言兩語充滿玄機,讓她非常想知道他們究竟談了些什麼,不過回頭一想,不急,她可以問丈夫。於是她反手一槍:「可可,外公阿太做了壞事還不說,還想急死媽媽,怎麼辦?」 「唱小兔子乖乖,十遍。」這是可可經常接受的懲罰。 外公笑得嘴唇亂抖,咬不住豬手,好久才正色道:「還是告訴你吧,省得讓我唱小兔子。」他把沒見到雷東寶那晚與宋運輝的對話轉達一遍,有些記憶偏差,但大致意思都在。「你呢,這回算是悟了,雖然來得晚了點,可我想你應該有很多新的想法,影響你的世界觀,對不對?」 梁思申不得不點頭:「對,不過我正在適應這改變,做人通達點兒才好。」 外公道:「你通達?我看是小輝慘了,你敢不敢承認你看他不順眼?」 梁思申看看可可,一時無語,果然她在外公面前等於透明:「可是我依然愛他,只是……偶像不起來了。」 「成長過程嘛,總是伴隨著一個個偶像的倒下,所以我寧可不要當誰的偶像,只當誰的對頭。小輝是個踏實人,不過他受生活所迫,就跟我年輕的時候一樣,掙生活都來不及,偏偏生活也不放過我們這種聰明人,不讓我們安閒,所有的回顧啊總結啊對我們來說都是奢侈,我們沒有時間精力做這些。我一直到退休,甚至等你外婆去世,才想了些人生一世的大問題,小輝呢,我前幾天跟他提了一下,他還沒在意的樣子。我懶得跟沒開竅的人多說,你自己逮空跟他談吧。做人,怎麼做都行,但心裡一定要有個信念,明確自己該做個什麼樣的人。」 「可想清楚了之後沒法隨便怎麼做都行,那會讓自己很痛苦。可能還是渾渾噩噩比較好。」 「那你和小輝的關係準備怎麼辦?總得有個人轉變。我不管你們別的,我只在乎可可。」 「不會怎麼辦,他是我的愛人,是我的親人。」 「自欺欺人。」外公並不多說廢話,「看金牌豬手分上跟你說這些,說完兩清。你別以為我還跟你們這種小毛蛋蛋談什麼人生理想,你不是對手。」 「誰跟你欺來欺去,這完全是我的問題,該調整心態的是我,小輝已經夠倒黴,受我無妄之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