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底,我的專業課和俄語都透過了入系考試,但這個結果並沒有給我帶來想象中的狂喜。那把手槍帶來的陰影,還沉甸甸地壓在心頭,許久不曾散盡。
從考場回去,我很平靜地給爸媽打個電話,把好訊息通知他們。
接電話的是我爸。奇怪的是,他也沒有過多的興奮,只問了問何時開始入系學習,以及學校什麼時候放暑假,我什麼時候可以回去。
我問他:“我媽呢?我想和我媽說話。”
爸說:“你媽出差了,不方便給你打電話,等她回來再說。”
我感覺詫異,可又找不出什麼破綻,只得滿懷狐疑地掛了電話,開始一心一意地盼望暑假的來臨。
妮娜又找人幫我錄了一盤練習帶,連著她自己的推薦信,分別寄給了原來的同行朋友,兩位在奧地利音樂學院任職的客座教授。
所有的一切都很順利,餘下一個多月時間,我只需把幾門預科專業課做個總結,同時等待奧地利學校的通知。
孫嘉遇的清關業務停過一陣兒,過不久就恢復了正常。我相信他說的,沒有他過不去的坎。閒暇時到處尋找奧地利的資料,天馬行空一般遐想在那邊的學習生活。
然而這道坎,他終究沒有跨過去。
六月的一天,我從外面回到家裡,意外地看到老錢和邱偉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人一邊悶頭抽菸,客廳裡煙霧瀰漫。
“今兒你們倆怎麼湊一塊兒了?嘉遇沒回來?”我一面打招呼,一面忙著開窗換氣。
這兩人抬頭看著我,都沒有說話。我的笑容凝住,心開始狂跳,有不祥的預感。
“什麼事?”
邱偉看看老錢,老錢看看他,兩人交換半天眼神,老錢才開口說:“幾處倉庫讓警察連根兒給端了,小孫被扣在局子裡。”
我的腦子頓時亂糟糟變成混沌一片,居然聽到自己的聲音說:“So what?”
語法邏輯全亂成了一鍋粥。
老錢安慰我:“眼下還不要緊,警局最多扣留四十八小時,那些貨可就麻煩了,他媽的都是坐實的走私證據!”
邱偉納悶地問:“我就想不明白,他們怎麼會知道倉庫的位置,一掏一個準兒?”
老錢臉皺得像個苦瓜:“可不單是倉庫,早就開始了。這半個多月海關連續被扣了幾單貨。整個來勢洶洶的,出手就要致人死地,靠,我看就是成心砸場子來的!”
這些我不關心,我擔心他的人,他已經連續幾天低燒不退,每頓飯只能勉強吃一點兒,警局裡的四十八小時他能不能支撐過去?
我跌坐在沙發上,眼前金星直冒,五臟六腑象乾坤大挪移。
老錢和邱偉忙著找熟人找律師,我呆在家裡等著,幾乎掐著秒數捱日子。
兩天後他終於被放回來,臉色灰敗,眼睛深陷下去,整個人都脫了形。進門一聲招呼也沒有,直接上樓進了浴室。
注意到他走路都在打晃,我放心不下,追上去敲門,“你自己行嗎?”
門內沒有反應,我提高聲音:“嘉遇……”
有東西“嘭”地砸在門上,他在裡面大聲喊:“你讓我安靜會兒成嗎?”
邱偉在身後碰碰我,小聲說:“讓他自個兒待著吧,媽的那幫孫子整整疲勞轟炸了兩天。”
我搬把椅子坐在一邊等著。
浴室裡靜悄悄的,沒有一點兒動靜,不知過了多久,我聽到砰地一聲大響,是重物墜地的聲音。我的心幾乎一下子跳出來,不假思索擰開門鎖就衝進去。
然後我一眼看到他倒在地上,額角血流如注,已經失去了意識。
邱偉比我動作更快,衝過去抱起他,連聲叫:“嘉遇……嘉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