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有人不怕死呢?
霎時間,一些快要被淡忘的記憶碎片浮現出清晰的輪廓,掙扎和躊躇的情緒在他的瞳孔裡反覆閃現,彷彿他正在面臨一個必須謹慎而又無比艱難的選擇,霍一猶豫許久,才終於下定決心般,試探地伸出雙手,一寸一寸地靠近,那是一個順勢抱住對方的安慰的動作——
卻不想還未觸碰,孟扶淵已經先一步將他推開了。
「……抱歉,我失態了。」
孟扶淵垂首,不去看霍一,盯著錦衾上繁複的花紋,他的面色慘白,嘴唇也是血色全無,滿臉病容,襯得他愈發清癯瘦削,顴骨處似乎也比往日更加突出,孟扶淵稍加停頓,隨後依然是垂眸,輕聲道:「還請燕大俠不要介意,我以後不會了。」
霍一怔怔地凝望孟扶淵,忽然胸口滋長出一股鈍痛,或許不是此時此刻發生的,但當下,已經到了無可忍耐的地步,宛如細水長流般的痛意在催促他,讓他不再一味迴避,而是說些什麼,來緩解疼痛,霍一唇瓣微動,正要說什麼——
「吱呀——」
華瓊笙推門而入,乍響的木門聲將霍一所有即將出口的話吞噬殆盡。
濃稠的藥湯冒著騰騰熱氣,遊走於房梁下,良藥向來苦口,濃厚的草藥味鑽入鼻息間,即便還未入口,已經驚起苦澀的味覺。
藥湯尚未涼至合適的溫度,華瓊笙便將瓷碗順手放至梨花木桌,她端起一張同色圓凳放在榻邊,坐下,伸出手正要替孟扶淵診脈,驀然發現屋內還有一人,於是轉頭,對霍一直言道:「還請燕大俠迴避稍許。」
「好。」
霍一對華瓊笙頷首,視線在一臉病態倦容的孟扶淵身上多停留片刻,最終收回目光,轉身離去。
「看來你替我取嫁衣的事,要先緩緩了。」華瓊笙忽而輕聲說了這麼一句,只因這屋內實在是寂靜,即便如此,也足夠他人聽清。
話音剛落,只聽得身後霍一腳步聲頓住剎那,好似踉蹌半步,隨即恢復常態,緊接著,門再次引吭高歌——「吱呀」一聲闔上。
等場面再次歸於寂靜,華瓊笙轉頭瞥一眼緊閉的木門,驀然低頭笑了幾聲,然後咳幾下掩飾住自己的笑意,三指搭在對方的手腕處,凝神給孟扶淵診脈。
待到華瓊笙收手,孟扶淵忽然問道:「你故意的?」
「什麼故意不故意,我說的那都是事實。」華瓊笙似笑非笑,抬頭看向孟扶淵,一臉誠懇的說道:「方才來時,路過窗邊,我就無意間撞見你們抱在一塊,你儂我儂,如膠似漆,我就猜測,你和燕大俠之間有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看你這反應,是真的嘍?」
頭一回被旁人當面說自己「你儂我儂,如膠似漆」的孟扶淵:「……」
不等孟扶淵回答是與否,華瓊笙這邊已經自顧自說起來,她實在是想笑,索性也不盡力掩飾,笑得那叫一個幸災樂禍,「哎呀,等過些時日,莊主大張旗鼓地動員人馬前去簡州,就為一件女子的嫁衣,這燕大俠見了得多傷心,多難過啊!」她不由感慨,「哎呀,我真是個大罪人!」
孟扶淵眉頭跳幾下,說道:「你怎麼知道,我從未告訴過他,嫁衣一事只不過是個幌子,是做戲一場?」
華瓊笙卻不假思索道:「莊主說這話,自己信嗎?」
孟扶淵沒有即刻回答。
華瓊笙笑意也莫名地淡了些,似乎是想起了某些殘舊的往事,「他要是真喜歡你啊,哪怕是假的,是逢場作戲,也是要呷醋的。」華瓊笙轉一轉眼珠,「他要是不喜歡你呢,你為他做什麼,他都不會在意,不會放在心上的。」
「算了,不說這個了,藥也涼的差不多了。」華瓊笙端起擱置的瓷碗,目視對方一口飲盡,又道,「莊主喝下我的藥方之後,倘若身體有何不適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