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用手輕輕撫摸他的頭髮,繼續說道:“李定國初時佔據川黔力抗清兵,聲勢也很浩大,可惜夕陽雖好,已近黃昏,清軍平定中原之後,興兵三路,大舉來攻,洪承疇、吳三桂等大漢奸都是滿軍的前驅,而張獻忠餘部的另一股主師孫可望忽然在陣前叛變,投降了滿清。李定國一路敗退,直給退到緬甸,在孟臘吐血而亡。臨死前他在病榻上交代軍務之後,將一封信交給天瀾,說道:若你他日見著天成,將這封信交給他看吧!天成既是武林名家弟子,他不相信你,也該相信我!李定國是一軍主帥,英風俠氣,當時真可說是萬流景仰。他的話一言九鼎,真難得他在臨死時還沒有忘記天瀾的事!”
“李定國死後,我們從緬甸回來,那時川省義軍已全部瓦解。天瀾叫我與他同到劍閣隱居。他說他以前曾奉李定國之命,到過劍閣幾次,那裡果木野獸很多,可以不愁生活。至於他以前去劍閣做什麼,他沒有說,我也沒有問。”
紅面老人接下去道:“我探出他們在劍閣隱居之後,就攀登棧道去尋找他們,那時我也收了一個徒弟,名喚於中,功夫也還過得去。我帶他到劍閣,叫他在谷底等我,我是準備若萬一不敵,埋骨荒山,也得有個人料理。
“我半夜到來,大出天瀾意料之外。他要向我解釋,可是我二十年來忍辱負重,積忿極深,哪裡肯聽他的話,一見面就用九宮神行掌的絕招打他,他被迫招架。我自以為學成絕技,勝券可操,不料他的功夫也沒擱下,不但本門的大力鷹爪功已練得爐火純青,而且學成了武林中的絕技‘綿掌’,比我的九宮神行掌還要厲害!他與我過招時一味退讓,可是,我卻以為他內疚於心,所以才會如此,更是氣憤,越發緊迫,準備與他同歸於盡。我們越打越急,他一路退讓,我一路進逼,看看把他擠到懸崖之邊,忽然有人大叫天成,我凝眸一看,正是我的妻子和一個黃衫少年來啦!我情知這少年一定是我的兒子,他自小與我分離,我也不知他長得怎樣,不禁呆了下來,迎上前去看他。不料他手一抖,發出三枚金環,他的暗器功夫,已全得母親所授,勁道更是比他的母親還要厲害!天瀾躍起一拍,替我打落一枚,我失魂落魄,不知躲避,其他兩枚,全都結結實實地打中了我,我閉了穴道挺住,還是十分疼痛!那時我悲憤之極,自思妻不以我為夫,子不以我為父,還合力謀我,我還在此做甚?一扭身就向懸崖躍下!耳邊只聽得我的妻子大聲喊叫和兒子的哭聲!”
紅面老人講述至此,話語一停,低低喘息。她的徒弟天中託了一盤果子過來。並倒了一杯山茶,遞過去道:“師父,你吃點東西!”紅面老人低低說道:“好徒弟,師父也虧了你,大家都吃點東西吧!”
過了一陣,於中接著說道:“我奉師之命,在下面接應師父,事先也沒告訴我到底是為了什麼,只說所找的是他平生唯一的強仇大敵,我在下面遙聽師父在上面呼喝之聲,一顆心卜卜地跳個不休,沒多久,忽見師父從上面滾下,我急忙上去接著,幸好師父受傷不重,他一起來,就揮手叫我快走,星夜離開了劍閣。我問他,他什麼都不說,只是要我和他一道,苦學絕技!”
老婆婆呷了口山茶,接下去道:“那晚我和竹君同睡,半夜醒來,忽聽外面似有打鬥之聲,我本意是要死時才告訴孩子的,因為我不願孩子純真的心靈,蒙上陰影。所以他一直不知你是他的父親。他一出手,天瀾就大叫:這人是你的爸爸,可是已經遲啦!”
黃衫少年道:“我在劍閣長大,也覺得父親神情有點奇怪,他們雖很和睦,可是晚上我跟父親,妹妹跟母親,十餘年來如一日,日常相處,他們也都客客氣氣,和我小時在軍中所見叔叔嬸嬸大不相同,可是我也絕未料到裡頭有這樣複雜的情節,那晚養父和媽媽流著淚將事情告訴我,儼如晴天起了霹靂,我也不知道該恨誰才好,我只能恨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