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我的禁忌。你如果幹了壞事,內心給自己的忠告也是:忘掉。不要讓別人知道,不要讓自己面對。
我們沒有遺產。什麼都忘記了。
2006年10月8日
閱讀書目
《遺產——一個真實的故事》(美)菲利普·羅斯 著 上海譯文出版社
【帝國的種子】
“1793年9月14日,蒙古,清晨4時,天色依然漆黑。在朝廷避暑的熱河行宮內,紙燈籠罩著天子的帷幄。在龐大的英國使團中,被允許進入帷幄的唯有馬戛爾尼勳爵……”
這樣的開篇,將我深深吸引。我彷彿潛回到了兩百多年前的那一天,彷彿成了那個龐大使團中的一員。但是我和那些英國人不一樣,我不傲慢,也不冷漠。我像一個夢遊者,行走在兩百年前的中國大地上,注視著兩百年前的同胞。我的目光也和他們一樣,沉重而哀傷。
書名叫《停滯的帝國》,在書的扉頁,作者佩雷菲特引用了黑格爾在1822年給中國下的著名論斷:
“中華帝國是一個神權專制國家。家長制政體是其基礎;為首的是父親,他也控制著個人的思想……個人在精神上沒有個性。中國的歷史在本質上是沒有歷史的;它只是君主覆滅的一再重複而已。任何進步都不可能從中產生。”
黑格爾說的是“中華帝國”,而黑格爾和“中華帝國”都早已壽終正寢,因此,我們已經沒有必要對黑格爾生氣。反駁黑格爾關於中國停滯不前的觀點實在太容易了:那麼偉大的發明,那麼偉大的集體智慧!4000年的燦爛文化!那麼偉大的革命!那麼偉大的主義、思想和理論……既然那麼“容易”,大家就不要反駁了吧。否則只能證明我們思維的不變性。謙卑些吧。好好地讀一讀這本書吧。
事實上,只要你稍微有點自知就會發現,在21世紀中國人——當然包括我們自己——的基因裡仍然帶著乾隆時代的全部遺傳資訊。
與鴉片戰爭、甲午戰爭、八國聯軍攻佔北京、抗日戰爭、美英轟炸中國駐南聯盟大使館這些駭人聽聞的歷史相比,本書描述的事件實在太微不足道:1792年9月,英國以給乾隆祝壽的名義向清朝派出了馬戛爾尼勳爵率領的使團,分乘五艘船隻,經過10個月的海上航行,於1793年7月底到達天津大沽口外,並於9月14日在承德避暑山莊覲見了乾隆皇帝……真是一件小事,表面看來不過是一次失敗的外交活動,一次沮喪的旅行。
本書的作者並不這麼簡單地認為,在他看來,中英之間發生於1793年的事件是一部真正的悲劇史詩。為什麼直到17世紀中國文明仍能領先於全球?為什麼隨後它卻被別國趕超,並且它的部分領土像某些原始部落一樣淪為殖民地?以至到了20世紀,它竟成為了世界最落後、最貧窮的國家之一?為什麼它的現代化程序是如此步履維艱?在馬戛爾尼使團事件中,我們已經聽到風聲鶴唳。
中國此後產生的巨大痛苦在1793年便已發出了暗綠色的芽頭。看看這些人——乾隆、朝臣、地方大員、小吏、士兵、妓女、縴夫,看看這些人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再看看把他們統一起來的那種精神氣質和社會結構。你就知道痛苦的種子埋在哪裡。
1793年,英國透過工業革命和殖民統治,一躍而成為西方的第一強國;1793年,大清帝國一如既往地沉醉在“中央大國”的天朝美夢中。面對英國的通商要求,所有的中國人都贊成乾隆萬歲爺的回答:“朕無求於任何人。爾等速速收起禮品,啟程回國。”一個多麼貧窮而自豪的民族啊。自我的陶醉。
這是一場聾子的對話,尚未開始就註定了失敗。而直接導致馬戛爾尼最終失敗的是一件看起來同樣微不足道的小事:根據大清朝的禮儀,前來“進貢”的馬戛爾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