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哎呀,到底是小姑娘,恢復得真快啊……&rdo;
一句又一句,隔著門清晰地傳進來,那些平時也經常加入的談話,這會兒聽上去兩個世界似的陌生和遙遠。我捂在被子裡,手和腳都蜷著,可還是覺得一個勁的發冷。於是把頭悶在被子裡,想不去聽那些聲音,想不去因為那些聲音而響起自己身上所發生的事情,想快點睡著,然後第二天睜開眼,發覺這一切不過是自己做的一場夢,什麼店燒了,什麼三十億,什麼全血高切粘度過高,什麼癌變……
可越是這麼想,越是睡不著覺。
那滋味火燒火燎似的難受。
隨著外面聲音逐漸散去,四周再次被醫院特有的寂靜所覆蓋。
身上的冷卻並沒有因此而減輕,反而更重了些,冷得腳底心發疼。於是心裡頭那股難以名狀的惡劣感更強了,隨著那股冷一點一點擠壓著我的心臟,而醫生那些話車輪似的在我腦子裡不停旋轉著,無論我怎麼抗拒,一遍又一遍強迫我回憶著它,咀嚼著它,吞噬著它,又轉化成一種更加凌厲的冷,毫不客氣地穿透我身上厚厚的被子,一次又一次在我心臟和四肢間劃過。
突然覺得一陣無法忍受的窒息。
忍不住從被子裡探出頭在外面深吸一口氣,下意識抬眼朝邊上看了一眼,就看到見邊上那張床有道身影橫躺著。
瘦瘦長長的身體,散散長長的頭髮。
意識到我的目光,她側頭轉向我,那雙眼在夜色裡幾乎模糊成一團,黑漆漆,只有兩道深深的眶在眼窩裡凹陷著,一眼望不見底的深。
一時間的心跳加快,很快就恢復了平靜,我擼了擼肩膀上的被子閉上眼。
這個幾乎每晚熄燈都能看到的身影,我已經見慣不怪。
又不知過了多久,忽然覺得臉有點冷。
不知道哪裡來的冷風一絲絲吹在我的臉上,很細,但冰得讓鼻子尖微微發麻。我忍不住再次睜開眼。
然後感到自己心臟收了一下。
頭頂一雙眼睛漆黑成一團壓在我正上方,在我盯著她看的同時目不轉睛看著我,嘴唇微微蠕動,像是在說什麼,可我一個字也聽不清楚。
我想是不是自己又厴住了。試著動了下肩膀,很快發覺身體不聽使喚,想發出點聲音,可是剛張開嘴,突然感覺到自己喉嚨口冰冷冷一涼,然後一緊。
這感覺和中了十五萬後的第二天早上做的那場夢感覺很像,可這會兒似乎更真實一些,因為我可以聽到我呼吸的聲音,還有隔壁病房低低的說笑聲。我再次嘗試動了動手指,但手指的血液像是被凝固了,只感覺脖子上那種冰冷的感覺越來越緊,我開始用力掙紮起來,極力地試圖透過喉嚨發出點聲音,可除了劇烈的喘息聲,什麼都發不出來。
頭頂那身影慢慢升高了,在我用力掙扎的時候那張蒼白的臉整個兒朝下俯著,靜靜對著我的臉,身體懸在床頭,兩隻手垂在我臉兩邊,一動不動看著我。
就在這時我感到腳下冰冷冷毛乎乎的好象有什麼東西在動。
用盡所有的力氣讓自己的頭稍微抬起一點,我匆匆朝腳板前看了一眼,就看到腳跟處的被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在裡面鑽著,隨著那種毛糙感覺的遊移一上一下起伏,慢慢一團漆黑色的東西從我兩隻腳中間鑽了出來,而我的神經在那一瞬間猛地崩裂。
那是顆頭顱,從被子裡滾落出來的同時在我腳跟前打了個轉,一骨碌轉向我,是一張不知被什麼東西用力碾過後殘缺了一半的臉。另半張臉以一種奇怪的樣子朝那塊被碾的部分凹陷著,靠近鼻樑部分一隻眼球直愣愣對著我的方向,一動不動,就像我頭頂那雙和夜色模糊成一團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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