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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後山

清晨起床,桑桑替寧缺梳好頭,打好熱水後,出鋪子買了兩碗酸辣麵湯片回來,還特意加了兩勺牛肉臊子。洗臉刷牙結束,寧缺披著件單衣開始吃早飯,桑桑則開箱取衣服鞋襪做搭配——昨天夜裡書院春服已經被熨的極挺貼,鞋襪也全部都是新的——這些年來這般認真莊重處理寧缺的衣著,只有去年春天書院開學那日可以相提並論。

在桑桑的服侍下寧缺開始穿衣。他雙手挽著那根嶄新的密織細花腰帶,用力拉了拉。桑桑從床頭捧起一大堆牌子,往他的腰帶裡面塞,竟是塞了半天還沒有塞完。

寧缺從她手裡接過那面古樸小巧的木牌,指尖緩緩摩過其間光滑的紋路,暗自想著陛下昨夜給自己這塊天樞處的腰牌不知道有何用意,而且這牌子感覺已經存在了很多年頭。

腰牌本來應該是系在腰帶上,而不是塞進衣服裡,只是寧缺現在手裡的腰牌數量實在太多——暗侍衛的腰牌,學院的腰牌,學院二層樓的腰牌,魚龍幫去年給的一塊客卿腰牌,再加上昨天新鮮到手的天樞處腰牌,如果全部掛在腰上,他完全可以去跳土風舞。

寧缺摸了摸腰間鼓鼓囊囊的突起,在桑桑面前扭了扭腰,說道:“來長安城一年,銀子掙了不少,這牌子也撈了不少,只是你家少爺我腰還不夠粗,日後牌子若再多些,只怕會掛不住。”

桑桑仰著小臉,看著他笑道:“少爺,你不要這麼得意行不行?”

寧缺得意說道:“在外面要寧靜致遠裝溫和,在家裡憑什麼不能得意幾下?”

出了老筆齋正門,熹微晨光之下,馬車早已經安安靜靜停在巷口等候,只是今日老段沒有在車上等,而是老老實實站在鋪門外,模樣顯得異常恭敬。

車伕老段並不知道書院二層樓,也不知道什麼花開彼岸天,但他昨夜被車馬行老闆叫去好生叮囑了一番。老闆說他走了好運,今後一定要把寧缺服侍好,於是他便老老實實拿出了在家裡侍候婆娘的勁兒,大半夜便起了床,換了一身乾淨衣裳,破天荒拿楊枝蘸著金貴藥粉刷了回牙,又把馬車刷的乾乾淨淨黑亮無比,便提前來到臨四十七巷候著。

看著乾乾淨淨的車伕與馬車,寧缺不禁有些訝異,略問了幾句便猜到大概是車馬行的老闆知道了一些什麼事,忍不住笑著搖了搖頭,心想這便是不得意也難啊。

車輪碾壓著巷內的青石板道,馬車逐漸遠離東城,經由朱雀大道出了長安城南門,上了帝國官道,向著遠方晨光下如同仙境一般的書院而去。

寧缺看著窗外道旁的青樹野花田畦,臉色平靜如常,這段道路上的和春明景看了太多次,已經無法引發他更多的思緒,看了片刻後便把窗簾放了下來。

坐在微微搖晃的車廂裡,他緩緩閉上雙眼,數日來的疲憊與緊張早已離開了身軀,但這卻竟是他第一次有機會冷靜回憶這些天的經歷。

晨光透過窗簾再穿過眼簾,變成極黯淡的光線,與那片即將迎來黑夜的荒原光線強度極為相近,他的思緒瞬間飄回到那些奇怪的夢,以及登山過程當中所看到的那些奇怪幻境中。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寧缺睜開雙眼搖了搖頭。

在先前的時間裡,他再次重溫了一遍那些光明與黑暗的交織,那些來自天地最遠處、內心最深處的召喚,然後發現這些和自己實在是沒有半點干係。如果最後那步選擇是書院的考驗,為什麼書院的大修行者會弄出如此玄妙的幻境,而自己為什麼會正確?

書院後山登頂前的選擇考驗過於形而上,過於莊嚴肅穆,而寧缺只不過是個剛剛進入不惑境界的弱小的修行者。讓他來回答這個問題,就如同海德堡大學的哲學教授逮著一名剛剛進入小學的孩子:你是誰,你從哪裡來,你要到哪裡去。

那孩子絕對不會痛苦地抱著腦袋作思考者狀冥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