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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部分

一面用手杖敲擊著地面,一面用手摸索著周圍的牆壁,他的眼睛睜著,但是他視若無睹……他是個瞎子!她吐出一口長氣,這才慢慢的把蒙在嘴上的手放了下來,卻又被另一種愴惻的感覺所抓住了。她仍然緊緊的盯著那男人,看著他在那些廢墟中困難的、顛躓的、蹌踉的移動。他不很年輕,大約已超過了四十歲,生活很明顯的在他臉上刻下了痕跡,他的面容在落日的餘暉中顯得非常的清晰,那是張憂鬱的面孔,是張飽經憂患的面孔,也是張生動而易感的面孔。而且,假如不是那對無神的眸子,他幾乎是漂亮的。他有對濃黑的眉毛,挺直而富有個性的鼻子,至於那緊閉著的嘴,卻很給人一種倔強和壞脾氣的感覺。他的服裝並不襤褸,相反的,卻十分考究和整潔,西裝穿得很好,領帶也打得整齊,他那根黑漆包著金頭的手杖也擦得雪亮。一切顯示出一件事實——他並不是個流浪漢,而是個上流社會的紳士,但是,他為什麼蜷縮在這廢墟之中?

他在滿地的殘磚敗瓦和荊棘中摸索前進,他幾度顛躓,又掙扎著站穩,落日把他的影子長長的投射在荒草之中,那影子瘦長而孤獨。那份摸索和掙扎看起來是淒涼的,無助的,近乎絕望的。淚水重新溼潤了方絲縈的眼眶,怎樣的悲劇!人生還有比殘廢更大的悲哀嗎?眼看他直向一堆殘磚撞上去,方絲縈不禁跳了起來,沒有經過思索,她衝上前去,剛好在他被磚瓦絆倒之前扶住了他,她喘息著喊:

“哦!小心!”

那男人猛的一驚,他站住,怔在那兒,接著,他徒勞的用那對無神的眸子望向方絲縈,用警覺而有力的聲音說:

“是誰?是誰?”一時間,方絲縈沒有答話,她只是愣愣的看著自己面前那張男性的面孔,她活了三十年,這還是第一次,她看到一個男人的臉上,有這樣深刻的痛苦和急切的期盼。由於沒有得到答案,他又大聲說:“是誰?剛剛是誰?”方絲縈迴過神來了,吸了一口氣,她用穩定的聲音說:

“是我,先生。”

“你!”那人壞脾氣的說:“但是,‘你’是誰?”

“我姓方,方絲縈。”方絲縈無奈的介紹著自己,心底卻有份荒謬的感覺。介紹自己!她為什麼向他介紹自己?“你不認得我,”她語氣淡漠的說:“我只是路過這兒,看到這棟火後的遺址,一時好奇,走進來看看而已。”

“哦,”他很專心的傾聽著她。“那麼,我剛剛聽到的嘆息不是幻覺了?那麼,這兒有一個活著的人,並不是什麼幽靈了?”他悶悶的說,像是說給他自己聽。

“幽靈?”方絲縈皺皺眉頭,深思的看著他。“你在等待一個幽靈嗎?”她衝口而出的說。因為,他的臉上明顯的有著失望的痕跡。“什麼?”他的聲音中帶著點惱怒。“你說什麼?”

“哦,沒什麼。”方絲縈答著,研究的看著面前這張臉,這是個易怒的人呵!“我只是奇怪,你為什麼坐在一堆廢墟里?”

“那麼你呢?你為什麼到這堆廢墟里來?”

“我說過,我好奇。”她說:“我本來是到松竹寺去玩的。”

“一個人?”

“是的,我在臺灣沒什麼朋友,我是個華僑,到臺灣來度假的,我在美國住了十幾年了。”

“哦。”他看來對她的身世絲毫不感興趣,但他仍然仔細的傾聽她,用一種屬於盲人的專注。“可是,你的國語說得很好。”

“是嗎?”她嘴角飄過了一抹隱約的微笑。她知道,她的國語說得並不好,有五六年的時間,她住在完全沒有中國人的地方,不說一句國語,以至如今,她的國語中多少帶點外國腔調。“是的,很好。”他出神的說,嘆了口氣。“你身上戴了朵玫瑰花嗎?我聞到了花香。”

“有兩朵玫瑰,我在花園裡摘的。”

“花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