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撒謊!星期天你不去趕場,躲在屋裡肯定有事。”杜見春尖銳地說,“說,你幹些什麼?”
“我……我在學習寫點東西。”不知怎麼搞的,在她審訊般的逼問下,柯碧舟不得不照實說話,可話一出口,他的臉就不好意思地泛紅了。
杜見春兩條淡淡的眉毛閃動了一下:“寫什麼東西?”
“小說。”
“真的嗎?”杜見春大感興趣地揚起雙眉:“你倒是真有毅力。寫的是什麼小說,能給我看看嗎?”
柯碧舟的臉漲得緋紅緋紅,為了掩飾自己的忐忑不安,他伸手拿過幾根乾柴,支支吾吾地說:
“不能給人看,也不能給你看。我也根本……根本沒有寫完……加幾根乾柴,你再烤烤……”
“不用加了。”杜見春收起摺扇,友善地說,“看,我的衣裙都幹了。這一小點火,烤烤鞋襪足夠了。”
柯碧舟忙亂地收起柴,仰起臉來,正望到杜見春那雙灼灼撩人的眼睛。她顯得坦率、自如,頭一次走進集體戶,竟好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同柯碧舟講話,也彷彿是相識多年的同學,直爽得驚人。火光的一閃一亮中,她的雙頰上噴著兩朵紅雲。光滑紅潤的額頭上,沁著幾顆晶瑩的汗珠。
柯碧舟移開目光,若有所思地望著屋角落,那兒置放著一隻大木桶,一對水桶,這是集體戶的公共用具。他站起身,走進男生寢室,開啟木箱找出一條嶄新的藍白條毛巾,拿出臉盆,舀了點水說:“你洗個臉吧!”
蹉跎歲月(4)
杜見春嫣然一笑,顯然含有感激的意思,說:“謝謝。你
還沒請我喝茶呢。”說著,她舔了舔嘴唇。
柯碧舟抬頭細瞅,這時才發覺她微厚的嘴唇有點乾燥,嘴角邊那縷頗具諷刺味的笑紋,那麼明顯地翹起來。他急忙低下頭又去屋裡拿出一隻搪瓷白茶缸,倒了一杯開水,遞給使勁洗臉的杜見春說:
“我沒茶葉,你喝白開水吧!”
杜見春嘴角一翹,笑吟吟地直點頭:“白開水也很好,謝謝,謝謝。”
倒了洗臉水,杜見春端起茶缸“咕嘟咕嘟”喝了兩大口,粗粗地喘了口氣。她顯然很渴了。見柯碧舟凝神望著她,她抹抹嘴角,吁了一口氣說:
“這水真甜。”
柯碧舟自她進屋後第一次微微笑了。
杜見春發現,臉貌粗看有些嚇人的柯碧舟微笑的時候,非常動人。她探究般的看著他,用勸解的口吻說:
“有空該洗洗衣服、理個髮。你們男生,都是懶鬼。”
柯碧舟的臉紅到脖子根,不好意思地垂下了頭。奇怪的是,被她當面揭了短,他並不惱。相反還誠摯地點了點頭。
一陣風吹過,雨顯見得小多了,雨點子不像剛才那樣“答答答”擊著地面直響了,屋簷水也減弱了“嘩嘩”直流的勢頭。柯碧舟估摸著,時間近黃昏了。他轉身向大門外望望,生怕五個去趕場的知青此刻回到集體戶來,看到他和一個姑娘相對坐著,那多尷尬啊!他盼著雨快點停,烤乾了衣服的杜見春也該走了。
可杜見春並沒想到走,她帶著一種年輕姑娘的關切,向前湊湊問:
“告訴我,你是怎麼下鄉的?”
“我?”柯碧舟怔了一怔,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是要我講假話,還是真話?”
“當然是真話囉!”杜見春語氣中帶著極大的驚異說,“莫非人還願聽假話?”
柯碧舟有些侷促不安,他機械地咬了咬牙,聲音呆滯乾澀地說:
“我是沒辦法才下鄉的……”
“什麼什麼?”杜見春驚叫起來,銳聲呼叫著打斷了他的話頭,“你不是自覺地上山下鄉幹革命,接受貧下中農再教育來的?啊,你這人真落後,真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