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也得去。」他說。
他不能害怕,他要為了尋微和裴真勇敢。
百里決明鬆開手掌,深深地呼吸,漸漸停止顫抖。
「那就去吧。」
惡童將手放在他的肩頭,小小的手掌,百里決明感受不到他的重量。
他說:「我們一起。」
百里決明睡到傍晚,醒來去找裴真,底下人說裴真出門盤店了。這小子生意多,江左滿大街都是他的鋪子,難怪這麼有錢。百里決明天天擱他家白吃白住,總覺得自己有當小白臉的嫌疑,琢磨著什麼時候重操舊業,上街吹火去。然而他就是吹一百年,也比不上人家一天掙的零頭。
心煩。百里決明想不出好路子掙錢,乾脆不想了,拐道兒去燕子樓瞧徒弟。挑開簾子,便見她坐在鏡前梳妝,百里決明搬來一張杌子,坐在她身邊。黃銅鏡裡頭映著她明艷的臉龐,她正往眉心貼金箔花鈿。
百里決明躊躇了會兒,才開口:「徒弟,我有兩件事兒要同你說。」
謝尋微偏過臉,一面戴耳墜子,一面露出疑惑的表情。今天她戴的是翡翠,淚滴似的垂在她耳下。
「頭一件事兒,那個……」百里決明撓撓頭,「師吾念其實就是裴真,你知道麼?」
謝尋微露出愕然的神色,彷彿覺得不可思議,掩著嘴道:「師尊在逗尋微玩兒麼?」
「我可沒那閒工夫。之前我猜的沒錯,他倆就是同一人兒。」百里決明抱著手臂哼哼道,「得虧本大爺火眼金睛,一早就覺得這個叫師吾唸的傢伙不對勁兒。總粘著我,肯定沒安好心。也不知道他圖什麼……」他拿腳尖蹭地磚,言語間頗有些委屈,「圖的是爺的功法,還是爺的人?」
他說著,聲音越來越低,又不自覺把目光往邊上飄,不敢直視謝尋微的眼睛。怎麼告訴她他同裴真那檔子事兒呢?尋微如此崇敬他,景仰他,把他當自己的大英雄,可他偏偏成了斷袖,還同那幫仙門的渣滓一樣,老牛吃嫩草。幹出這般傷風敗俗的事兒,尋微會不會瞧不起他?
瞞著不行。雖則尋微弱不禁風,日日擱屋裡待著,若是有心隱瞞,倒是有把握叫她察覺不出。然而尋微是他唯一的徒弟,怎麼可能不告訴尋微?
百里決明狠下心,一臉豁出去的神情。他挺起胸,道:「尋微,以後他就是你師尊我的人了!」
他不安地坐著,仔細端詳尋微的神情,生怕從裡頭看出震驚和鄙夷來。可尋微只是拿團扇遮住臉,露出一雙揶揄帶笑的眼睛。
「哦?師尊前頭不還說裴先生沒安好心麼?」她眼梢的薄紅上挑,「萬一他只是圖攀上師尊這根高枝兒,在江左有立足之地。抑或是圖咱們抱塵山的火法傳承,成就不世之功。師尊,您不就成了他的踏腳石了麼?」
尋微說的不無道理,那傢伙來歷不明,還遮遮掩掩。現下細細回想從前,似乎打在喻家相遇開始,裴真就故意接近他。幫尋微治病,跟著他入鬼國,扮成師吾念同他進鬼堡……樁樁件件都可疑得很。百里決明不是沒想過,說不定裴真就是喜歡他,一片痴心要跟著他呢?他想起師吾念在穆家地堡裡說的話,要同意中人歲歲年年長相守,天天都是溫柔鄉。虧這小子臉皮厚,那般膩的話兒都說得出口。他只要回想那些話,意識到師吾念口中的人就是他自己,心就不自覺怦怦跳,震得胸腔麻麻癢。
一面甜蜜,一面又必須清醒。世上真有這種好事兒麼?醜惡的人見得太多,除了尋微,其他人他無法託付完全的信任。師吾唸的表白可以是故意為之,勾引撩撥也可以是有所圖謀,他實在不能全數相信。
「我還以為……」謝尋微曼聲開口,話語裡帶著笑意,「按著師尊的性子,寧肯收他當個端茶倒水的長隨也不願聘他呢。」
謝尋微故意逗弄百里決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