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是十多年前的斷腸之處,她和妹妹被長孫皇后陷害送往豐澤為質,出城的時候,除了一個人,無人前來送行。那天,天氣陰沉晦暗,飄著靡靡小雨,陰冷的風,將滿地的悽清吹起,直直吹進了她心裡,亦吹進了骨子裡。清和哭得肝腸寸斷;而她,繃著臉,昂著頭,一滴眼淚都不曾流。
相思亭,相思無從寄。
相思亭,怨恨傷別離。
她正閉目養神,馬車卻忽然停了下來,翠紅掀了簾子探進半個身子,行了一禮,低聲道:“主子,前頭山坡上有人,看身形像是遼王殿下,您可要去看看嗎?”
她懵了一懵,同清和一道離開的時候,唯有三哥哥來送她;如今她一個人回來了,三哥哥竟來接她了。只是,這麼多年過去,朝堂浮沉、權勢爭鬥、紙醉金迷,他還是那個三哥哥嗎?
“去看看。”她說。
翠紅扶著她從車駕上下去,又為她披上斗篷,“主子可要我同去嗎?”
“不了。”她看了一旁的眾人一眼,“師兄,六爻你隨身帶著嗎?”
青衣一愣,“帶著。”
“你隨我來,其他人在這裡等我。”
青衣看了一旁的高久安一眼,見他毫無反應,便跟著裴菱走了。矮山坡不高,臺階也不算陡,她深一腳淺一腳的眼見著走的很不穩,青衣跟上去扶她,她往一旁躲了躲,“謝謝師兄,我很好。”
青衣跟在她身後,涼亭前的身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等到了近前,她十分溫婉的以東晉之儀矮身行禮,“見過遼王殿下,小妹有禮。”
“參見遼王殿下。”青衣雙手作揖,恭敬行禮。
遼王右手拄著柺杖,眼神定定地望著她,“免禮。”
她眼眉低垂,嘴角帶笑,“多年未見,王兄可還安好?”
遼王抬眼看著青衣,眼神犀利,冷冷道:“你,退後十步。”
“喏。”青衣看了她一眼,快步後退。今日山坡上的風有些大,吹得心裡生出諸多繚亂思緒。青衣呆呆地看著遼王扔開柺杖,一把擁住了她。這樣的兄妹情,似乎不妥,尤其在皇家,更是不妥吧。
不遠處的二人,情緒皆有些激動,遼王顫聲問道:“你不在豐澤好好的當太后,跑回業城來做什麼?我當初送你走的時候,是盼著你永不再回來的。”
她想擁住他,手舉起來,又遲疑地放下。當初離開的時候,她曾對天起誓,一定要回來替母妃報仇,為自己和清和雪恨,嘆了口氣溫和道:“多謝王兄記掛,姐姐故去之前要我一定到母妃墳前祭拜,如今太子繼位,又有丞相監國,我便回來了。”
遼王站直身子,鬆開了她,眼神溫和地端詳了她半天,“你一定吃了很多苦,受了很多委屈吧,熙和。”
她感覺身子晃了一晃,有些站不穩,伸手扶住了遼王的手臂,堅強的偽裝似有土崩瓦解之勢。普天之下,能一眼辨出她和清和的,除了母妃,就只有眼前的三哥哥,遼王姜黎。
他溫和地笑著,“傻姑娘,你回來做什麼,十多年過去了,你的恨還不能夠放下嗎?皇貴妃泉下有知,一定不希望你重又踏上東晉的土地,豐澤再不濟,已是你的天下。”
強忍的淚,奪眶而出,熙和抬眼看著姜黎,顫聲道:“三……三哥哥,你的腿……怎麼了?是誰……把你害成這個樣子?”
他伸手替她擦去眼淚,“不要哭熙和,業城容不下眼淚,不想流血便不要落淚。”
熙和看著他吸了吸鼻子。
“往後如何,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幸與不幸都與你無關,這一點,你一定要記住。”
熙和默默看著他。一將功成萬骨枯,帝王之路,絕無坦途。
*注:摘自元徐再思《折桂令春情》
☆、遼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