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筵席散去,明珠又留眾人吃茶看戲,說笑了一回。至晚間天色已黑,眾人方才興盡告辭,此處不提。
這裡明珠又還要看著眾僕婦收拾傢什,打掃房舍,直忙到牆上的自鳴鐘打了十下了,纖雲因勸道:
天晚了,奶奶早些歇下罷,有什麼事明兒不能完的?若熬了夜瞘?了眼睛,倒不好了。
明珠笑道:罷罷罷,你又來羅唣我,我去睡就是了。
她心裡其實總有一些放下不的感覺,總想著再等等,再等一等卻也不知自己在等什麼,方欲吩咐丫頭們打熱水來,君哥兒那邊的小丫頭匆匆過來道:
奶奶快些過去看看罷!哥兒不知怎麼哭了起來,劉媽媽已哄了好些時候,如今正沒法兒呢!
眾人一聽,都大驚失色,明珠忙忙地過去,到了東廂,尚未進門,果然已聽到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
她趕忙上前去從劉氏手裡接過兒子,抱著連聲拍哄,只見君哥兒一張小臉都已哭紅了,兩隻小手團成拳頭縮在胸前,許是哭得急,哭兩聲,又還打嗝,明珠又急又痛,恨不能以身代之,又把手伸進小衣裡摸了摸,卻是乾乾爽爽,並未尿溼。
劉氏站在一旁,臉上也都是焦急之色,見狀忙道:已看過了,不是尿了,也不是餓了。
再摸君哥兒身上,並未發熱,又將他衣裳解下來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丁點傷痕都沒有。偏他就是哭個不停,眾丫頭拿來平常他喜歡的玩具,劉氏抱著他一直哼著他喜歡的小曲兒又把今日那把他愛不釋手的小弓拿過來,卻也絲毫不減哭聲。
纖雲因道:奶奶,不如請個大夫來瞧瞧?
明珠道:也只好如此了。
低頭一見兒子已然哭皺的小臉,眼圈兒不免一紅,劉氏忙道:我瞧著哥兒哭得已好些了,奶奶抱著哥兒多走走,許就好了。
當下眾人取過一件大紅猩猩氈的羽緞斗篷給君哥兒裹好,明珠抱著他邊走邊哄,一時走至園中,又指著天邊那一輪銀月認給他看,君哥兒臉上還掛著兩行淚珠,呆呆地看著,忽然對著牆外招手,口中連聲道:
要!
明珠心頭一動,纖雲道:哥兒莫不是要摘那牆上垂下來的牽牛?
原來蘇家的院子並不大,花園外一牆之隔的地方便是另一戶人家。那家人園中種著滿牆滿架的牽牛,花盛時,許多花枝便順著牆垣垂落下來,但見輕紅淡白,夜露累累,圓形的花瓣上偶有露水滴落,便彷彿淚珠兒一般
她忽然便想起一句舊詩,天孫滴下相思淚,長向秋深結此花。
正欲上前,婆子來回:大夫來了!
明珠止住步子,忙要轉身回房,誰知君哥兒的哭聲又突然變大,一面哭一面還伴隨著含糊不清的咿咿呀呀,一徑指著牆上的牽牛:
要!要!
明珠只得走過去,抬手摘下一朵花來,君哥兒立刻便不哭了,歡歡喜喜地將那花抓在手裡,玩了兩下,一揚脖子,對著牆外脆生生地道:
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