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傳來鮮血的味道,他知道這是自己為了忍痛把舌頭都咬破了。身體裡的熱意在飛快流失著,他渾身一片冰冷,視線搖搖欲墜,終於,涅古拔出了滿是血的長刀,他的臉上、身上,亦都是周景宵的血,他注視著他的眼睛,道:
從此之後,你我兩清。
他的仇,便在今日了結了。
他確實沒有一刀刺在周景宵的要害處,但每一刀都又深又快,能不能活下來,那就要看他的命。
涅古不再多說,臨走之前,他只是看了玉姝一眼。那兩大大漢方一將玉姝放開,她便昏死了過去,周景宵忙道:
快快去看王妃有無大礙!
隨行的軍醫連忙上前,略一診脈,道:王妃昏倒是脫力所致,想必是方才太過緊張悲痛。
周景宵頓時鬆了口氣,又見涅古一行人已騎馬離開,眾人忙問他要不要去追,他搖了搖頭。時至今日,他已經不想再趕盡殺絕了,涅古說從此之後他們便兩清,他相信他做的到。
又看著玉姝被送上馬車,看著太醫趕來又細細為她診了一回脈,肯定她與腹中胎兒都並無大礙,他方才心頭一空,昏倒了過去。
眾人見狀,自是大驚失色。
原來方才眾人因見周景宵渾身浴血,但既能站立又能如常下令,還以為他並無大礙,此時方才恍然。
從始至終,周景宵沒有挪動過一步,想必他早已疼痛虛弱到了極致,不過是憑著一腔意志,親眼確認玉姝無事後方才再難支撐。
當下他便昏迷了足有六天六夜,有好幾次危在旦夕,到底最後還是熬了過來。玉姝自打甦醒後便日夜陪伴在他病榻邊,不肯有一刻遠離,每當見他有危急之狀,便緊緊抓住他的手,似乎這樣便能多給他一點溫暖。
或許真是冥冥之中他心有所感,到的第七日,周景宵終於睜開了眼睛。
視線方一恢復,便看到一雙含淚的星眸,他欲抬手,卻覺臂上無力,玉姝忙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臉上,讓他輕柔地摩挲著。
周景宵啞聲笑道:快別哭了,瞧眼睛都哭腫了。
數日不曾說話,他的聲音便如砂礫摩擦一般刺耳,可玉姝卻覺得這聲音聽來猶如天籟,強忍著淚水,道:
你若以後再這樣以身犯險,我原想說我便隨你一道去,必不獨活,恐又怕他擔心,便嚥住不說。
周景宵又如何不知她心中所想?搖了搖頭,道:
原是我沒有護好你,你放心,就是為了你,我也要長命百歲的。
如果不是他,玉姝也不會招來這一場劫難,想到玉姝可能受過的那些折辱,他就是身中十刀百刀,又怎能抵得其痛?
姝兒,我
他其實想問玉姝,在知道了他的身世後,她會畏懼他嗎?從前她只知他是抵禦烏瑟的大英雄,但其實他也是個滿手血腥、弒殺至親的劊子手。
他們成親數年,夫妻間無話不談,但他從未在玉姝面前提到過母族一個字。
大概他是害怕罷害怕她就像自己珍視的那些人一般,終究還是會離開他。
鼻頭一酸,玉姝見男人眼中竟閃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小心翼翼,愈覺痛惜非常。
大概這麼多年,他從未被人理解過。
烏瑟人痛恨他自不必說,就連大梁人其實也在心裡覺得他的手段太過酷烈。當日他之所以隱姓埋名去程家做了區區一個教書先生,除了不想與先帝兄弟鬩牆,或許也是因為這一份世所不容。
再多的讚譽都是虛幻,他始終在孑然獨行。
待你的身子養好了,我們就離開京城罷,好不好?
她知道周景宵並不喜追名逐利,之所以做這個攝政王,只是先帝臨終所託,不能辜負。
左右你已辭去輔政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