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小小院落。院中雖拾得整潔乾淨,但一眼便能看出陳舊頹敗,籬笆外,一道木門吱嘎吱嘎地響著,用力推一下好像就會破了——
這樣的房舍,若不是秦澐當年在襄州做知府,今生都不會見到的,此時卻不由放緩了馬蹄,竟生出一種不敢靠近之感。
……這,就是她和那個男人的家。
雖說斯人已逝,但她既然對那人念念不忘,想必家中還留著許多與那人有關的東西,還有她和那人的孩子。
秦澐明知自己這樣的想法莫名其妙,死了的人,還拿什麼來跟活人爭?但有時候,活人永遠也爭不過死人。
一時他深吸一口氣,翻身下馬,蕊娘在屋內早已聽到馬嘶聲,忙出來看時,正與他四目相對。
他不知為何,心裡愈發不自在,咳了一聲推門進來,蕊娘已經移開視線,上來行禮道:“大爺是來接哥兒回去的?哥兒睡了。”
秦澐道:“不妨事,轎子和馬車都在後頭跟著。”
蕊娘也聞到了他身上酒氣,眸色又冷淡了幾分,伸手打起簾子,欲迎他進去,秦澐看到屋內狹窄黢黑,雖早知她家計艱難,今見如此,依舊心內難受,不由蹙了蹙眉,蕊娘見狀冷冷道:
“大爺放心,被褥傢什都是乾淨的,決計腌臢不到哥兒。”
秦澐便知她誤會了,道:“我不是這個意思。”
蕊娘道:“大爺有何意,我們做下人的也不敢妄自揣度。”
她因想到秦澐讓白芷送給自己的那兩個包袱,情知自己之前誤解了他,原本該愧悔才是,只是一想到他這般乖張的性子,對自己喜歡之人尚且如何,對秦煜,又該是何等苛待?
一個五歲的孩子,打小兒就沒了娘,一個父親便如沒有一般。雖說從小錦衣玉食金尊玉貴,但他所渴求的,也不過是父親的一絲絲呵護,甚至只是多看他一眼而已。
但秦澐又是怎麼做的?漠不關心也就罷了,明知他有多盼著那個生日,明明在眾人面前親口答應了,不僅再次失信,一夜未歸,還在外頭喝酒取樂!
一時她心中鬱憤,實在忍不住道:“大爺昨晚究竟去哪了?”
秦澐步子一頓,回身看了她一眼:“這不是你該問的。”
……是,這確實不是她該問的。主僕之別,有如天淵。他喜歡她,她原該歡天喜地地將自己獻上去,他與兒子之間關係究竟如何,她不該置喙,也沒有資格置喙。
從來沒有這樣一刻,蕊娘清楚地認識到,自己和他永遠都不會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她的憤怒和擔憂更像是一個笑話,這個笑話的表面,是她極力維持著的,在他面前微薄的自尊。
她忽然明白,自己為何要幾次三番拒絕秦澐,明知他對自己與旁人不同,依舊要裝作懵然無知,彷彿自己只是一個被主子肆意強迫的可憐人——
承認了,她就輸了。她就成了獻媚的奴僕,再也無法,與他站在同樣平等的位置。
“……大爺說得是,”她好像忽然平靜了下來,淡淡道,“那奴婢斗膽問一句,大爺心裡,將哥兒當做什麼呢?”
“做兒子的,沒法向父母要求什麼。”
正如做奴僕的,也沒有那個資格。
“所以哥兒從來都不說,也從來都不求。但我只求大爺發發善心,看在他只有五歲的份上,看在他到底是你親生骨肉的份上!——好歹可憐可憐他,不要再給他無謂的希望了。”
一時她眼中流下淚來,顫著手將那隻代表秦澐的草編小人兒放在他面前。
“這是哥兒親手做的,或許,想在生日那天送給你罷……”
但這份心意,不會出口,也沒有必要出口。
話音方落,她已轉身欲往內走,秦澐早在她開口時便已怔住,不由一把抓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