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這鸚鵡亦經常飛去蕭璟授課所在的內書房,自然就認得他了。又因玉姝日日罵他是“衣冠禽獸”、“不知廉恥”,這鸚鵡學了舌,可不就一見著蕭璟便叫嚷起來?
玉姝不由想到當日戲語,自己因被他欺負了,便教鸚鵡罵他,此時見蕭璟那咬著牙又不好發怒的模樣,不由撲哧一下笑了出來,又想到自己還在與他慪氣,跺一跺腳,轉身就走。
蕭璟忙追上來:“姝兒!”
玉姝臉上一紅,惱道:“胡唚什麼?!誰是姝兒!”
因想到凌波和錦瑟還在一旁,蕭璟喚她閨名之事,卻只有他們二人獨處時才有的,當下愈發羞惱,但皓腕一緊,已是被捉住了。
她不由大急:“鬆手!”
蕭璟道:“你先聽我說句話好不好?”
玉姝道:“不聽!”但此時已是站住腳不動了。
蕭璟不由笑了一聲,眸色愈發溫柔:“我知道你還生我的氣,原也沒想來打攪你,只是見到秦家的車馬,方才知道你到長春觀來了,所以才悄悄兒地來看你一眼。”
哪知他雖身手出眾,神不知鬼不覺,卻沒逃過一隻鸚鵡的眼睛,這才只能從假山石後現身。
卻不知玉姝聽了愈發惱怒:“鸚鵡不叫你,你就不出來了?好啊,你要躲,那就一直躲著,左右以後也不用見面!”又想到蕭璟方才一騎飛馬,不知有何事,“你的事兒多得很,想是沒空理會我的。”
其實這玉姝向來不是胡攪蠻纏的性子,今日卻為何這般了?
原來她雖與蕭璟慪氣不去上課,心裡卻哪一日不想著他?但要她先低頭,卻也決計不能。她不去見蕭璟,蕭璟也不來見她,分明他當日輕而易舉就能進入她閨房,如今卻無動於衷,豈不是說他根本就不在乎?如此胡思亂想著,愈想便愈惱了。
只是她這般桃腮帶怒,薄面含嗔,那是何等可憐可愛?蕭璟心頭一蕩,若不是礙於凌波和錦瑟還在一旁,幾乎想將她摟入懷中,因道:
“那你知不知道,我方才究竟是為了何事?”
說著從袖中拿出一物,卻是一部還泛著油墨味道的新書。封皮上四個大字,寫的正是《天冊詭事》。
玉姝不由一怔,他已將書放入她手中:“雖說你的手稿還未完,不過書坊老闆說了,分成上下兩冊倒也相宜。你若是應了,明日我就教人多多地刻了出來,再過幾日便可上市。”
玉姝這才明白原來他這幾日竟是在為自己的話本忙碌,只聽蕭璟又笑道:“若是不將這事了了,我怎麼能來見你?否則,你還不將我打出去。”
她當即羞道:“誰說我會打你出去,我攆得動你嗎?”一時想到自己誤會了他,愈發忸怩,只得將臉扭向一旁:
“你不是,不贊同我刊刻話本嗎……”
蕭璟嘆道:“你若問我現在的答案,我依舊不贊同。”不等玉姝抬眼瞪他,只見他正色道:
“姝兒,你知不知道這件事意味著什麼?”
“你當日說,天下間多少女子,閨閣內多少巾幗,都比男人要強多了,我雖也是男子,亦覺得你這話有理,人的優劣貴賤,原本就不是以男女之別來劃分的。”
“但世道如此,你若想以一人之身,對抗天下之人,與蚍蜉撼樹又有何異?我敬畏蚍蜉的勇氣,可蚍蜉若有親朋,想必他的親朋也決計不會任由他走上一條註定佈滿荊棘的險路。”
“世道對女子從來都更為苛刻,我不贊同你如此,只因我……不想你受到風雨摧折。”
一番話卻是越說聲音越低,眼簾低垂下來,凝視著身前纖弱的少女。只見她忽而抬頭,目光澄澈得如同明鏡:
“那我若執意要去撼樹呢?”
蕭璟挑挑眉:“我就只能先幫你把樹都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