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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珠冷心,臨終之際

她已不願再去蘇夫人面前侍奉。

其實若她真的不在乎,便不會如此為之,終究還是意難平罷只要一見到蘇夫人,她便會忍不住自問究竟她的付出,又得到了什麼,換來了什麼?

匆匆又是半月光景,忽有一日家人急急來報:

奶奶,舅爺打發人過來說,親家太太已不中用了,請奶奶過去見親家太太最後一面!

彼時明珠正在吃茶,只聽豁朗的一聲,她手中茶盞已是打翻在地,下意識站起來,卻怔怔地,半晌方道:

收拾衣裳,打發人去宮裡通知大爺。

一時纖雲等人忙給她換上一身顏色素淨的衣裳,又去了頭上釵環,因蘇夫人還在彌留之際,並不敢穿喪服。明珠又吩咐奶孃劉氏好生照顧君哥兒,領著一眾丫頭婆子坐上車,直到此時,一顆心依舊怦怦直跳,竟有一種如夢似幻之感。

其實她心裡早有準備了,不止是她,蘇夜、蘇衡,眾人皆知蘇夫人的日子就在這幾天,或早或晚,總要來的。

可真到了來的那一天,她還是覺得心中如一團亂麻,亦辨不出那複雜的情緒。

是傷心嗎?

這份傷心,早已在蘇夫人日復一日的癲狂中磨滅殆盡了,在那日她將君哥兒嚇病後,明珠對她更是再沒有一絲情分。

那麼,是解恨嗎?

曾經她利用她,哄騙她,後來又辱罵她,要挾她,視她如仇寇。當聽說這樣一個人終於要消失了,或許明珠會有一種解脫般的快意罷可她沒有,她有的只是一種茫然,一種想要抓住那人問一問的衝動

曾經我在你眼裡,是不是就是個笑話?

可明珠不會去問,她也不可能去問。她不想把自己這份難以排解的心結表露出來,哪怕是在蘇夜面前,她也沒說過一個字。

更何況她現在去問蘇夫人,無異於自取其辱。想必蘇夫人會很高興,有這樣一個揭她瘡疤的機會,豈有不盡情折辱她的?

正想著,車已駛入蘇宅,明珠忙定了定神。纖雲打起簾子,又扶了她的手下來,時近初冬,只見滿目蕭索,上房的方向傳來隱隱的哭聲,她一怔,竟不知該不該繼續往前走。

大姐姐!忽見蘇衡掀起簾子迎了出來。

他如今已是十四歲的小小少年了,眉眼間雖還殘留著幾分青澀,但行動舉止愈見穩重堅毅,臉上雖有悲色,還是道:

姐姐一路辛苦了,我知道姐夫不在家,這般叫大姐姐過來於禮不合,我會跟姐夫解釋的。

葉承允就是蘇夜的這個秘密,天底下也只有明珠夫婦和玉姝夫婦四人知道,是以連蘇衡都不清楚姐夫其實就是自己同父異母的兄長。因明珠已是出嫁女,就是要回孃家奔喪亦需知會夫家,蘇衡方才有此說。

明珠見他此時還怕自己在夫家不好自處,想到他這段時日的辛苦,又將遭喪母之痛,不由又悲又憐,方才那些怔忡與遲疑頓時一掃而空,忙拉了他的手道:

我雖嫁了,也還是你姐姐,和你還是一家人,你姐夫也把你當做親弟弟一般看待。

待這裡這裡的事完了,你就住到我們那邊去。別推脫,只是你如今年紀還小,我不放心才如此,待你日後成家立業了,你想要我管你我還懶怠管呢,自有你媳婦管你。

一席話說得蘇衡面上終於露出幾分笑意,姊弟倆又說了些體己話,蘇衡道:

姐姐進去看看罷。

明珠卻頓了頓,半晌方嘆道:我若進去,又要惹太太生氣了

如今蘇夫人已是彌留,或許自己不在她面前出現,她還能走得安詳些。

蘇衡卻堅持道:就是不說話,不見面,遠遠兒地看一眼也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