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那小廝不知費了多少功夫,才終於找到了當年樂氏身邊的一個陪嫁丫鬟。
樂氏偷情一事敗露後,她身邊的人或被髮賣,或隨她一道被送至家廟,至今還在那裡做苦役。這丫頭因不是樂氏最信任的心腹,方才得以逃過一劫,被秦澐攆出去後,又被輾轉賣至江南。
如今秦煜的小廝尋到她,從她口中得知許多當年之事,忙趕回來回報,彼時秦煜正在房中臨帖,啪嗒一聲,墨汁從筆端滴下來,在紙上洇成了一個漆黑的墨團。
他知道秦燁還在園子裡習射,原本他應該通知哥哥一道去的,可不知為何,他什麼都沒說,而是自己去了外書房,直到半個時辰後方才出來。
此時秦燁已回房了,正滿頭大汗地吩咐丫頭打水洗臉,因見弟弟進來,笑問道:
方才你去哪了?桌上的字紙都攤著沒收。
秦煜笑了笑:我瞧見外頭花開得好,出去逛了會子。說著便朝裡間走,口中道,頭疼,晚飯我不吃了,你替我跟孃親說一聲兒。
秦燁忙道:要不要請太醫來瞧瞧?轉頭去看時,那個小小的背影已消失在了簾櫳後。
這一晚,秦煜睡得很不好。
夢中所見是一片漆黑無光的大海,他坐在一條小船上,那船飄飄搖搖,朝著無邊的大海深處駛去,彷彿永遠也抵達不了落腳之所。
他回過頭去,想看看岸邊,可是出發的港口早已被濃霧密密遮蔽住了。他什麼都看不見,船上也只有他一個人,秦煜呆站了許久,又慢慢地坐下來,突然驚醒時,只覺枕上已是一片溼熱。
其實那個答案他早就已經有預料了,小廝的話猶在耳畔:那丫頭說,當初當初大奶奶是先和人珠胎暗結,之後就騙大爺有了身孕。
珠胎暗結果然,他就是那個胎罷。
當聽到這句話的那一刻,秦煜倒並沒有驚訝的感覺,只是彷彿一隻懸了許久的靴子終於落到了實處,竟如釋重負,繼而便覺心意更堅。
時至今日,他早已不在乎自己究竟有沒有秦家的骨血,即便沒有,爹爹、孃親、哥哥、燦姐兒還有老祖宗、二叔祖二叔母、姑姑們那些也都是他最親的親人。
他還記得他們一家四口在大雪裡打雪仗的歡喜,他還記得妹妹出生時他和哥哥帶著傻氣的興奮。
他還記得小時候他從未開口說過一句話,老祖宗總是把他摟在腿上耐心地哄他逗他,他還記得他生病時叔母和姑姑們也都徹夜陪伴,難以成眠
那些回憶,那些疼愛,那些感情,從來都不是假的。
那是血緣割不斷的東西,那是他和這個家之間最深的羈絆。
一時外間上夜的丫頭聽到響動,忙揭起帳簾,因見秦煜已醒了,輕聲道:
哥兒,時辰還早呢,要不要再睡會子?
秦煜搖了搖頭:這個時辰老祖宗也起了罷,打水來我洗臉,頓了頓,又囑咐道,別吵醒大哥哥。
丫頭忙答應了一聲,輕手輕腳地出去了。當下梳洗更衣畢,他出了門,只見對面秦燁的屋子房門還緊閉著,朝陽微露出一點魚肚白,天卻是陰陰的,顯見要下雨了。
他沒有叫人,只帶了兩個婆子,徑往秦母上房去。秦母果然已起身了,正坐在鏡臺前梳頭,聽見丫頭說煜哥兒來了,不禁一怔,又忙笑道:快叫進來,又問秦煜,這早晚就來了,怎麼不多睡會子。
秦煜笑道:我想老祖宗了,來討老祖宗這裡的早飯吃,不知老祖宗肯不肯賞我?
秦母聽了,那臉上的笑意愈發止不住,衣裳也顧不上好生穿,忙忙吩咐媳婦們:快些擺飯上來,叫廚房做哥兒愛吃的那道雞髓筍,還有藕粉珍珠丸子。
想了想,又道:從前你早上總還要喝一盞杏仁牛乳羹的,只是如今你也大了,想必不愛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