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重洲雖難以行走,依舊強撐著想去見兄長,傅寒江卻閉門不見,只有這冷冷的一番話。
他知道兄長定然是極惱怒自己的所作所為,不止視禮教於無物,更是在拿他的前途,闔族的臉面榮譽在賭。畢竟他不可能瞞秦霜一輩子,秦霜出身大家,怎麼可能會輕易接受這等背德之事?一錯再錯,殊為不智。
但傅寒江肯鬆口給這一個月的時間,也已經是妥協了,傅重洲心中大定,跪在門口又鄭重磕了幾個頭,方起身回房。
且不提傅重洲之後如何去見秦霜,這番誤會又如何解開,只說秦府內,因忙於秦霜出嫁一事,秦煜也有好幾日不曾去上學,自然不能去蕊孃家中看視。
這日終於得空,忙叫人套車出門,捧著自己新得的一座西洋式自行船,要拿去跟林燁一道賞玩。因他常來常往的,蕊孃家裡一個看門的老蒼頭早已認得了,不及通報他便蹬蹬瞪地跑進去,只聽東廂窗下,蕊娘不知在跟誰說道:
“……如今天暖了,南邊想必是更養人的,到那邊去了,日子也鬆快些。”
另一人道:“正是呢!我常聽說江南讀書人也多,燁哥兒又這般聰明,到了那邊薰陶幾年,想必就能給你考個狀元了!”
蕊娘忙笑著謙虛了幾句,二人又說著該如何拾衣裳行李,如何坐船去江南等語,卻不知窗外的秦煜早聽得呆住,只覺當頭打下一個焦雷,耳中隆隆作響。
隨他來的小廝見他站在那裡久久不動,只得小心翼翼道:“……哥兒?”
卻見秦煜猛地一扭頭,轉身朝外跑去,手中那隻西洋式自行船砰咚一聲掉在地上,瞬間摔成兩截。
眾人大驚,忙追上去:“哥兒!哥兒!”
但他雖人小,腳下卻快,一面跑,眼中好像熱熱的有淚水要湧出來,又猛然一吸鼻子,硬生生地把那淚意給憋了回去。
……不能哭,不能哭的……她離府那天跟自己說過,不要哭鼻子,若是自己好好的,他們才能再有機會見面。
可是蕊娘不知道,自打她走了,他不知每晚躲在被子裡偷偷哭了多少回,只是在她面前的時候,秦煜從不表現出來。
她不是自己的孃親,終歸是要走的。曾經秦煜打心底裡將她看作最親近的人,看作他從未見過的孃親,他甚至想過,她、爹爹,還有燁哥哥,若是一家人就好了……
她在府裡的那段日子,就像是這個美夢的具現。他和燁哥哥一起上學,一張床睡,每晚臨睡前她就坐在床邊做針線,輕輕哼著歌謠哄他們。
爹爹下朝回來了,他們還會一道堆雪人、打雪仗。爹爹指導他們功課時,她端著點心過來,那張含笑的臉上,都是溫柔與安然。
真好,真好啊……
他霍然夢醒,從那蜜糖包裹著的妄念裡睜開眼睛——她從來都不是自己的孃親,他們也根本不是一家人。
但是……至少自己還能經常來看看她,蕊娘走的那天告訴他,即使不在秦府了,她心裡也會記掛著他。
秦煜知道自己沒有辦法改變她的決定,他也不想強迫她。總歸還是能再見的,雖然不是朝夕相處,可是當聽到蕊娘說要去江南時,那股強抑了不知多久的委屈和失望霎時間決堤,秦煜只覺頭腦一片空白。
“……哥兒,小心!”
身後追著的眾小廝突然大驚失色,原來一輛驢車斜刺裡衝出,只差幾步就要撞上秦煜。
千鈞一髮之際,忽然一隻手拽住秦煜的後脖領,將他往後一拉,秦煜跌入一個熟悉的懷抱中,衣上有著淡淡的甘草味道,那幾個小廝上氣不接下氣地追上來,都喘得臉上通紅:“大,大爺!”
秦澐沉聲道:“怎麼回事?!”
眾人見他眸光生寒,都沒料到他會突然出現在此,忙不迭地跪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