蠻王的次子那,就是他的舅舅了
雖然周景宵從沒見過舅舅,但他還記得很小的時候,母親有時會跟他說一些草原上的事,會微笑著告訴他,天有多藍,雲有多白,一望無際的茵茵綠草能延伸到天邊去
每當此時,母親都會是他很少見到的溫柔模樣。而大多數時候,母親總是一言不發地坐在窗邊,久久凝望著北方,凝望著此生永遠無法再重歸的故土。
草原啊
如果這座華美的皇宮容不下他,那母親心心念唸了一輩子的北國,是否能容他有片瓦遮身、立錐之地。
事後想來,那時的他便如一個溺水之人拼命想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沒有想過大梁和烏瑟之間綿延數百年的血仇,沒有想過他終究還是姓周,沒有想過這世間有些善意,最後是要付出代價的。
他絞盡腦汁,用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法子,終於在烏瑟使團入宮領宴時見到了他的舅舅。
出乎意料,舅舅是個很溫和的男人,使團裡的其他烏瑟人也不像戲本里描述的那樣一個個都粗魯暴躁,毫不懂禮儀。
他們圍著他,起初還很驚訝,待他說明來意時,舅舅便笑了,甚至還拍著他的肩膀贊他聰慧,又許諾他要送他一隻信鴿,日後若他覺得孤單,便可以給北方的親人寫信。
那一晚周景宵喝了此生以來的第一次酒,濃烈的草原燒刀子,只一滴沾唇,立時便辣得男孩連聲嗆咳起來。眾人見狀都哈哈大笑,舅舅原勸他不要逞強,但他卻咬著牙,一仰脖,把整杯酒灌入了喉中。
不出預料,他醉得不省人事。
宿醉之後,他頭疼了整整三天,不僅如此,他私自去見使團的事也教父親知道了,父親罰他跪在大正宮前,來來往往的宮女太監都對著他指指點點,竊竊私語,看他的眼神也愈發警惕防備。
從此之後,他們便更加會覺得他是個養不熟的蠻夷了罷但周景宵不後悔。
正如他明知自己會醉倒卻還強行灌下那杯酒,不過只是因為那些烏瑟大漢談笑間說到底是在南邊長大的,不像咱們草原人。
所以他無論如何也要證明自己能做到,他不想再得不到承認。
他開始拼了命地學習烏瑟的語言文字,他練習騎射,學著喝酒,只為了讓自己看起來更像個草原人。上天似乎也終於開始垂憐他,舅舅如約給他送來了信鴿,不僅經常跟他通訊,連外祖父亦託舅舅問候他,還說若有機會,希望他定要來草原看一看。
到了這年正月裡,靜妃請旨收養了他。
在周景宵的印象裡,那是個不受寵也不起眼的宮妃,因為生過一個兒子,所以才得封妃位。
起初他本以為這不過是個新的迴圈罷了,最開始的時候,那些女人對他也都是很慈愛的,但她們或者是假裝,裝著裝著也就不耐煩再裝了,或者確實動了一時惻隱之心,在發現他根本不是一個合適的養子時,也就開始嫌惡他。
從前周景宵還會試著討好她們,下意識地不想再被拋棄,但如今他已經有了舅舅,有了外祖父,有了在北邊的那麼多親人他早就不在乎搖尾乞憐才能得來的溫情。
因此他在他的新養母面前表現得愈發頑劣,不僅陰鬱孤僻,還總是故意在她面前說烏瑟話,故意剪壞她給他做的衣裳,推倒她的親生兒子,指著那個名義上的哥哥哈哈大笑。
出乎意料,靜妃沒有生氣。
衣裳剪壞了,她就再做一件,兒子被他推倒了,她扶起來,還教導那孩子要讓著弟弟,兄弟間要和氣友愛。
就連周景宵當著她的面看寫著烏瑟文的書,她也不像旁人那樣如臨大敵,只覺他如惡魔一般。她耐心地等他看完了,拿出紙筆來,卻教他讀書寫字。
他已經七歲了,其實周景宵從來羞於告訴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