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外間安靜了下來,霍陵的腳步聲漸行漸遠,終至消失後,玄昭又在原地怔怔站了片刻,方才轉過身,邁著沉重的步子離開了上房。
他二人都不知秦雪就在簾後,將那番對話聽了個一清二楚,從一開始的錯愕、懷疑,到中途的憐惜、愧疚,及至最後,她心中五味雜陳,竟不知是悲是怨,是愧是恨。
霍陵的意思很明白,他不能和玄昭都留下子嗣。
在那個孩子誕生之前,誰都不知他是男是女,若是男孩兒,那他們便只能重複霍家悲慘的共妻宿命。
他是魏國公,霍家名正言順的繼承人,沒有人能預料到他會主動放棄後嗣,秦雪一心盼著的小小生命註定不會到來,而他在看著妻子因為無嗣四處求醫問藥時,心裡又在想些什么呢?
她原本是該恨的,可她也無法去怨恨這個男人。
心中的隱秘念頭只有秦雪自己清楚,她其實並沒有那樣排斥小叔。當初她確實逃避過,還怨過霍陵欺瞞她,但不知不覺,她的一顆芳心也早已淪陷。
她不敢去想,夫君是不是有所察覺了?他們夫妻多年,他深知她的脾性,而她與小叔之間是有情還是無情,霍陵決計不會看不出來。
這或許正是他將誕育後嗣的機會讓給弟弟的原因,他口口聲聲說著後悔,終究還是選擇了成全。
一時之間,秦雪眼中滴下淚來,夫君說他自私,而她又何嘗不是那個自私之人?
明知他兄弟二人都因這份三人同行的感情痛苦煎熬,時至今日,她卻也無法再割捨他們任何一個了,說到底,竟然她才是那個最大的受益之人。
這日之後,秦雪愈發神思恍惚,偏生在兩個男人面前又要佯裝無事,不過背地裡暗自垂淚罷了。她的貼身丫鬟青杏原是她心腹陪嫁,又兼心細如髮,這青杏那日曾目睹她三人疑似共歡,心中早已有無數猜測,便道:
“我瞧著奶奶這幾日總懨懨的,精神頭兒不大好,可是有什么為難之事?”
秦雪強笑道:“何嘗有什么,不過累著些罷了。”
青杏便笑道:“家中事多,奶奶一時忙不過來也是有的,好在大爺疼奶奶,從不教奶奶受一分委屈。”
——如此一語說中秦雪心事,夫君那般疼愛她,她卻做不到一心一意,對他何其不公?青杏見她面上驟然變色,卻以為自己猜中了,忙道:
“奶奶若有何委屈,與我說說也是好的。我雖只是個丫頭,實在到了無法可想的時候,好歹也能幫奶奶回家裡說一聲不是?我也實不瞞奶奶了,那日我曾見到……見到大爺獨個兒在窗邊,奶奶卻……”
“當時屋內除了大爺和奶奶,恐怕還有二爺在……我想,奶奶若不是被逼迫,定不會如此。”
話音方落,秦雪一張俏臉登時漲得通紅,想出言遮掩,但又不知該如何解釋。
雖說青杏的話含含糊糊,可她既是當事人,自然明白青杏所指為何。恐怕是那日他們三人在用飯時一同雲雨,卻教這丫頭瞧出了端倪。
一時想到青杏打小兒與自己一道長大的情分,過了這么多日,外間也沒有絲毫風言風語傳出,顯見她並未多嘴,秦雪便嘆道:
“罷了,你既肯實言相告,我也沒什么好瞞你的,你猜的事,確實是真……”不等青杏大驚,她又道:
“但你誤會他了,大爺沒有逼我,是我……心甘情願。”
當下便將事情和盤托出,除了隱去霍家的共妻之秘,連自己如今芳心分屬二人,因而愧對霍陵一事都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