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黑黑的積得極厚。一條山溝裡,終日瀰漫著酸酸的味道,燻得眼睛流淚。雨住了,大家上山出工。一架山禿禿的,尚有未燒完的大樹殘枝,黑黑的立著,如同宇宙有箭飛來,深深射入山的裸體,只留黑羽箭尾在外面。大家都有些悚然,依了鋤呆呆地望,一星期的大雨,這裡那裡竟冒出一叢叢的草,短短的立著,黃黃綠綠。忽然有人叫起來: “看對面山上!”大家一齊望過去,都呆住了。
遠遠可見肖疙瘩的墳脹開了,白白的棺木高高地託在墳土上,陽光映成一小片亮。大家一齊跑下山,又爬上對面的山,慢慢走近。隊長啞了喉嚨,說:“山不容人啊!”幾個膽大的過去將棺材抬放到地上。大家一看,原來放棺材的土裡,狠狠長出許多亂亂的短枝。計算起來,恐怕是倒掉的巨樹根系龐大,失了養料的送去處,大雨一澆,根便脹發了新芽,這裡土松,新芽自然長得快。那玻璃瓶子裡糖沒有了,灌滿了雨水,內中淹死了一團一團的螞蟻。
隊長與肖疙瘩的寡婦商議火化。女人終於同意。於是便在山頂上架起一人高的柴火,將棺材放在上面,從下面點著,火慢慢燒上去,碰了棺材,便生有黑煙。那日無風,黑煙一直升上去,到百多米處,忽然打一個團,頓了一下,又直直地升上去,漸漸淡沒。
肖疙瘩的骨殖仍埋在原來的葬處。這地方漸漸就長出一片草,生白花。有懂得的人說:這草是藥,極是醫得刀傷。大家在山上幹活時,常常歇下來望,便能看到那棵巨大的樹樁,有如人跌破後留下的疤;也能看到那片白花,有如肢體被砍傷,露出白白的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