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轉,可看到效果,他就不說了,將拳頭藏到背後。 攝影師退走,燈光一打,雷東寶看到他的萍萍兩眼晶亮,睫毛小扇子一般,頭髮更是像蒙了層霧,臉嫩得跟剝殼鴨蛋似的,喜歡得眼睛挪不開,對著萍萍喃喃自語「好看,好看」,連攝影師的指令都沒聽見。攝影師心說這樣也挺好,算是含情脈脈,就叫著「保持保持,笑」,開始數數。雷東寶充耳不聞,心癢難搔地想親親妻子,結果閃光燈閃前,他正好親在那隻露出來的耳朵上,攝影師驚覺時,手已按下去,拍出一張「廢片」。 幾天後雷東寶獨自到縣照相館拿照片,看到這張「廢片」,樂不可支,沒與照相館計較。晚上回家與宋運萍兩個看著直樂,捧著肚子笑好半天。裡面,宋運萍察覺到身邊的偷襲,驚異得一條眉毛高,一條眉毛低,而雷東寶則是一臉奸計得逞的得意,樣子滑稽至極。兩人回頭又縮印了兩張,各自皮夾裡夾著,天天都可以看見。反而是其他正正經經的照片不被重視。宋運萍總指著裡面的雷東寶說,這壞爹,哪有一點當爹的樣子。雷東寶指著裡面的宋運萍說,這小姑娘,才一點點大就當娘了,看著不像。 八月的幾天,兩個準備當爹孃的嘻嘻哈哈地過,這張「廢片」將本來焦躁的宋運萍從情緒中牽出來,每當她又憂心的時候,自覺取出照片來看,一看就萬事太平。 但,八月即將結束時,一條噩耗從縣裡傳來。暑假過來探親的徐書記愛人,在陽臺幫徐書記晾曬冬被時,厚重的冬被沒擱穩掉下,站凳子上的徐書記愛人瘦弱的身子給被子一帶,一頭栽下三樓,竟然摔死。 雷東寶一聽說這訊息就去縣裡找徐書記,他如今在縣裡可以直進直出。可到了縣裡被告知,徐書記連夜帶遺體回京了,都說這麼冷靜的人,愛人一去世,整個人跟傻了似的。也有人說徐書記到底是北京來的,派頭大,大熱天還把遺體囫圇地送回北京。 等聽說徐書記回來,雷東寶又想去看看,徐書記的秘書出面婉拒,說如果沒別的事,徐書記的家事到此為止,不要特殊對待。於是雷東寶總是與別人一起見到徐書記,見到徐書記的笑容褪減了,人清瘦了,態度好像消沉了。單獨接近徐書記的時候,雷東寶知道自己不是花言巧語的料,他能做的就是緊緊握住徐書記的手,用力搖幾下,似是給人打氣。徐書記也是知道的,他會伸手拍拍雷東寶的手背,流露一絲黯然。 十一節休息三天,宋運輝回了一趟家。全家歡天喜地的,宋運萍和雷東寶一起回孃家團圓。宋運輝取出一半工資交給父母,又送給姐姐一斤腈綸毛線,說是給未來外甥織小毛衣用。大家都讓宋運輝把錢拿回去自己用,買些新衣服穿,不要總穿著大學裡的舊衣服,現在是幹部了,不一樣。宋運輝說單位裡進進出出都得穿工作服,天還沒涼,棉襖已經發下來,雨衣雨鞋也有,不用買傘,幾乎不用買自己的衣服。食堂又是補貼的,菜好價低,每頓都有葷的。連肥皂、洗衣粉、衛生紙之類的都不用買,每季度有發。宋運輝還說他才是個剛分配的,有些福利拿不到,只有隔三差五地看著老工人今天領什麼費明天領什麼錢,等他轉正之後還可以多拿些錢回家。雷東寶聽了感慨地說,看來小雷家大隊農民做工人的目標還遠沒實現。 宋家父母就把錢收下了,不過單獨給兒子記帳,以後拿來給兒子結婚用。大家又討論要不要買國庫券,利息比銀行的高一點,有8%,可錢放進去得那麼多年不能用,心裡又彆扭,而且現在三年期儲蓄利率有5%多,眼看著利息還得升,存銀行裡,家裡有急用還可以取出來,不像國庫券沒法取。雷東寶說公社農業銀行每天為國庫券頭疼,只好串通公社下令每個單位分派一些任務,算是支援國家建設。大家聽雷東寶這麼一說,就打消了買國庫券念頭,需要強塞的東西能是好貨嗎? 宋家四個拱在一起說得熱烈,只有雷東寶旁觀者清,感覺這回的妻弟看上去有些悶,不像以前雖然話不多,可兩隻眼睛滿是自信。他不是個有話悶心裡不說的嫡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