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臨閉上眼,等著鞭子降臨。清脆的一聲響,有鞭子抽打的聲音,身上卻沒有疼痛。他怔怔睜開眼,只見般遮麗立在他身前,手裡握著那黑色長鞭。
「賤種,憑你也敢覬覦孤的人!」
般遮麗眉宇間雷霆欲現,抬腳要踹他,他打了個哆嗦,高呼著「王姐饒命」,自己屁顛顛地跑了。般遮麗的手掌被鞭子打傷了,鮮血淋淋瀝瀝沿著指縫往下滴。迦臨要去捧她的手,被般遮麗避開。
般遮麗垂眸看他,兩個人一站一跪,目光交匯,喻聽秋感受到般遮麗心裡的無奈。
「你看到了麼?你留在這兒,就是我的麻煩。」般遮麗擰眉道,「珠夫人想要拿你把控我,我那好色的弟弟垂涎你。王寨裡來來往往都是老爺,誰讓你脫,你就得脫。遇上個吃酒吃醉的,哪還管你是不是我般遮麗的人?拿著我的手令,回衛隊去。你在我身邊待得夠久了,珠夫人的面子給足了。現在我厭煩你了,回去。」
迦臨沉默許久,叩首道:「是。」
般遮麗離去,留他一個人在原地。
瑪桑等級極為森嚴,有些人生來是高高在上的王女,有些人就低賤如塵土。迦臨並無非分之想,他只想要長伴般遮麗身旁。如今他明白,奴隸沒有這個權力。
時間一天天過去,無事發生的時候,王寨的日升日落會加快百倍。百里決明很想知道阿蘭那在中原的生活如何,可是他們之間遠隔著千山萬水,還有數百年的時光,他根本無從得知。半年過去,般遮麗和迦臨整整半年沒有見面,般遮麗也不曾提到迦臨一句。謝岑關和百里決明兩個閒著沒事兒乾的,天天過去探望迦臨,順便和穆知深嘮嗑,雖然穆知深大半時間不搭理他們。
直到有一天,般遮麗洗臉漱口,有奴隸向她回稟:「迦臨因為偷盜金子,被關起來了。」
般遮麗的水盆不小心被打翻,銀盆咣噹噹滾落在地,水花濺了一地。
「他現下如何?」般遮麗問。
「那孩子著實太剛烈了些,竟趁人不注意吞金自盡。」奴隸道,「幸好發現得及時,大夫把他的金子從喉嚨裡挖了出來,現下正躺在牢裡。」
般遮麗披衣起身,穿上靴子出門。奴隸將她引到地牢,陰冷潮濕的角落,迦臨躺在那裡。豬牛狗馬尚且能住在第一層樓,犯了罪的犯人只能在地下過活。般遮麗讓人把金子拿來給她看,牢頭用白布捧著,獻到般遮麗眼前。
那是枚小小的金鎖,背面刻著「麗」的字樣。
喻聽秋感到般遮麗呼吸發窒,腦子裡湧入紛紛疊疊的陌生畫面,一瞬間她知曉了原委。幼年的般遮麗熱衷於玩過家家的遊戲,她糾結一幫奴隸的孩子做她的隨從,從裡面挑長得最俊的當她的新郎。迦臨有幸被選中,次次蓋著紅蓋頭等她來掀。她贈與他刻著自己名字的金鎖,許諾他當她成年,就迎他入她的金帳。
他當真了。
可她食言了。
他保管著這枚小小的金鎖,彷彿藏著一個甜蜜的糖果。衛隊的人不知道原委,先入為主地想一個下賤的奴隸怎麼會有貴族才有的金子,便判了他偷盜之罪。般遮麗揮退眾人,搬了張板凳,坐在迦臨身邊,等他醒來。一炷香、兩柱香,榻上的人一動不動。
般遮麗挑眉看他,「再裝睡,我就走了。」
迦臨沒有悲喜的聲音響起,「王女不喜迦臨,又何必來自找麻煩?」
說話都帶刺兒,當真是生氣了。恐怕從般遮麗趕他走那天就開始氣,一直氣到現在。般遮麗嘆息了一聲,道:「迦臨,互相喜歡不一定要在一塊兒,我和你不大一樣,我覺得這世上沒有誰離了誰就不能活的事兒。喜不喜歡的,其實沒那麼重要。人活這一輩子,吃喝拉撒睡,要幹的事兒多了去了,又不是光圍著一個人轉,那得多無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