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百里決明頭上撞出了傷口,鮮血流過眼瞳,視野紅通通一片。他固執地低念:「還有三招。」
阿蘭那淚如泉湧,她使勁吸了吸鼻子,努力撐住百里決明的身體。
「好,我們一起走!」
一步、兩步……兩個人艱難地挪動,弟子們刻意避開了阿蘭那,所有招數都施在百里決明身上。最後一招捱過,百里決明已經是強弩之末。他們爬上大門的三階臺階,百里決明趴在門檻上,嗬嗬喘著氣。他全身上下布滿傷痕,劍傷、灼傷、刀傷,還有膝上箭傷,阿蘭那哭著撕下裙袂給他包紮,可是血好多,怎麼止都止不住。
「我們到了!」阿蘭那哭著,「你聽到了麼?」
「快走吧,」百里決明咳嗽著笑,「你看,當年我親手接你進來,現在我親手送你離開」。
「我們一起!」阿蘭那要來扶他。
他搖頭,「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歸屬,你屬於外面的天地,我屬於抱塵山。快走吧,我教給你的,你還記得吧。」
阿蘭那拼命搖頭,「他們會殺了你的!」
「兄長不會殺我。」他推她,「走,我看你走。」
百里決明靠著門框,風吹起他的髮絲,他竭力睜開眼,看阿蘭那。阿蘭那回頭望,白衣弟子、各家主君,還有臺階上的百里渡,他們都看著她。百里渡眸光寂寂,抿著唇不發一語,她頭一次見他姿態這麼落寞。她抹了把淚,站起身,一步一回頭,離開那個為了她遍體鱗傷、鮮血淋漓的兒郎。
「阿蘭那。」他輕聲喊。
她回頭。
他低眉,顫抖著伸出手掌,無數細小的火花從他掌心洇漫而出,漂浮著飛向阿蘭那。阿蘭那睜大眼,煙花點亮她的雙眸,追逐著她被風吹起的裙袂。她恍然記起八年前,她從長眠中甦醒,琉璃塔外飛起許許多多燦爛的煙花。那是她第一次發現這偌大天地,還有許多她所不識的美麗事物。
是了,她想起來了。那一天百里渡幫阿弟採藥,被毒蠓咬傷,暈倒在溪邊。應是阿弟放出了火煙花驅趕毒蠓,然後去找解毒的草藥。阿弟醫術那麼厲害,區區毒蠓怎麼能難倒他?只是沒想到被她橫插一腳,將百里渡帶回了琉璃塔。
原來火煙花是阿弟放的,從頭到尾,都是他。
百里決明輕輕地笑,他的笑容無比淺淡,平和。
「送你的最後一件禮物,無聊的小術法,靈兒說你會喜歡。再見,阿蘭那。」
她抹開淚,燦爛地笑,「謝謝你,再見,阿弟。」
小靈童一個人坐在八角塔上,透過欄杆間的縫隙,眺望前門那些漆黑的小點兒。臉頰上的淚水被風吹乾了,他心裡好難過好難過。其實他撒謊了,他一點兒也不希望阿母走。阿母走了,抱塵山好像就黯淡了下去。秋風讓一切都枯萎,高低不平的草木由綠漸黃,他的心也在慢慢凋謝。
「喂,小靈童。」後面傳來細細的女聲。
他回頭,看到李銀姬趴在木樓梯那兒偷看他。
「你幹嘛?」他擦了擦臉頰上的淚痕,「為什麼要偷看我哭?」
「你不也偷看我被你阿叔餵藥麼?」她說。
他愧疚地低下頭,「對不起。」
「算啦,你是小孩子嘛,我不怪你。」她說,「可是你能不能幫我一個忙?我的小兔子掉進井裡了。它受傷了,大家都去前門看熱鬧了,沒人幫我。」
的確,抱塵山的男男女女都跑去前門圍觀阿母和阿叔受罰了。打八角塔俯望四方,前門裡裡外外圍了三圈人,其他地方空空蕩蕩的。
小靈童站起身,說:「好吧,我跟你去看看。」
李銀姬帶他到後院,靠著紅牆的地方有一口深井。他探腦袋瞧,裡頭當真有一隻氣息奄奄的小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