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前眾人所立之處,石子路兩側立著兩根竹竿,竹竿上繫著塑膠布,塑膠布上用紅漆刷著“歡迎進入蕭山縣”七個楷體大字。看著這斑駁的塑膠布上已經有數字缺胳膊少腿,再看那竹竿也有了劈口,薛向簡直不敢相信這就是一縣的門面,不敢相信世上還有如此寒酸的界碑,即使現下是79年。腦子裡這才對蕭山縣的窮有了最直觀的認識。
薛向盯著這別具一格的界碑久久出神,那邊“界碑”下立著的二三十人卻是折騰起了聲勢,不住聽見有人喊著“陳處長好”、“歡迎陳處長”,間或也夾雜著“歡迎孫部長”的聲音,獨獨沒人提起“薛縣長”,甚至沒人來喚他。
反倒是在車上一直沒下車的大吳,輕輕按了下喇叭,提醒了薛向,薛向這才牽著小傢伙,向人群靠攏,未幾便見一位相貌清瘦,左鬢微霜的中年人咳嗽了兩聲,四周的招呼聲立止,又聽他道:“首先,省委的陳處長、地委的孫部長能親自下到咱們蕭山縣,給咱們蕭山縣送來好乾部,我謹代表縣委向你們表示熱烈的歡迎,和誠摯的問候!”
一口東北大碴子話,說得抑揚頓挫,極具喜感,一個“候”字重讀,彷彿吹響了戰爭的號角,霎時間,響起了如雷的掌聲。
掌聲響了足有半分多鐘,那中年人方才笑著揮揮手,止住掌聲,接著又說起了過年詞兒。初始聽來,薛向還覺新鮮,又聽一會兒,便疲乏了,更兼時下不過下午五點,斜陽正烈,立在當庭真不是什麼好滋味兒,眼見著這位看派頭,和按常理推斷,定然是蕭山縣一把手的衛齊名書記講話頗有江河直下,綿延千里之勢,真不知何時是個頭兒。
即便心中再不耐,薛向還是得忍住,一入官場,該有的體統規矩那是萬萬少不得地,何況他又是初到,沒必要因著一時不忍,給人家留下壞映像。薛向這邊已打定好主意忍耐,便放開了手中的小傢伙,示意她去找個蔭涼地兒乘涼,可小傢伙卻是回個鬼臉,握著他大大手,動也不動。
似乎是老天有眼,那邊的陳處長忽然插話了:“齊名同志,你們的熱情我們已經感受到了,讓同志們在烈日驕陽下久等,我已經深感不安了,這會兒,再讓同志們陪我在烈日下曝曬,我心中實在難安啊,齊名同志,歡迎的話,就不必說了,同志們的誠意,想必不止我收到了,孫部長也一定收到了吧。”
那邊孫部長是個大胖子,穿著揹帶褲,勒得肚子更顯肥大,一路烈日下趕路早讓他受不了了,這會兒又聽著衛齊名長篇大論,心中已經罵起了娘,這會兒,聞聽陳處長的話,腦袋立時點得跟小雞啄米一般,嘴上連道“感受到了”、“感受到了”。
這會兒,衛齊名哪裡還不知道自己方才錯在何處,心中有些懊惱,想說些討喜的話,卻又不知從何說起,正猶豫間,緊挨著衛齊名身邊的矮個兒中山裝漢子說話了:“陳處長、孫部長,真是抱歉,都怪咱們蕭山縣的條件太差,連個遮陽避雨的涼亭也修不起來,勞你們受苦了,待會兒,接風宴上,我俞定中一定代表縣政府好好向二位敬酒賠罪,當然,道歉的話我們稍後再說,怎麼新到的薛縣長沒見著下來啊,莫不是嫌天熱,躲車上不下來,這可不行,脫離同志嘛。。。”
俞定中正是蕭山縣縣長,薛向下來前,雖然沒完全弄清蕭山縣的情況,可縣委和縣政府首腦卻還是打聽清楚了。光這一會兒功夫,薛向便聽出了貓膩,這縣委和縣政府首腦不和啊。方才衛齊名出言只代表縣委,這會兒俞定中又只出了個縣政府,這才黨委一把大的共和國政體中,顯然是極其不合適的,而方才衛齊名連眼皮兒都沒跳一下,顯然是習以為常之顧。
這會兒,俞定中話音方落,薛向便接上了:“是俞縣長吧,我就是薛向!”
“什麼!”
“譁!”
一時間,滿場就剩了這倆詞兒,顯是驚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