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晨說這番話的語氣很平靜,但要是仔細看她的眼神,眼底居然是隱約的興奮和瘋狂。 南景設想過很多阮晨的反應和回答,但他唯獨沒想過阮晨會有這種態度。 所以直到阮晨走了很久,南景才回過神,他甚至都忘了跟和他告別的阮晨打招呼。 當然,他也忽略了阮晨壓抑著興奮說的那句“真希望這一切徹底毀滅那天,我能站在世界的最高點,俯瞰這一幕——說不準還能加把火。” 說這句話的時候,阮晨的嘴角再也壓抑不住,興奮地勾起,好像很愉悅似得,一步三跳的離開了。 南景回過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給段經賦打電話。 段經賦獨自坐在武研所的實驗室,面前開啟的螢幕上是密密麻麻的流程圖,細看來好像是時間軸。 他接起電話,“和我的學......” 他剩下的“生談的愉快嗎”幾個字還沒說出口,南景那邊暴躁的聲音就傳進了他的耳朵裡。 “我說姓段的,你說好好一個孩子被你教成什麼樣了?你能不能不要只看成績?你有空也關心關心你學生的心理狀態好吧?你知道阮晨的權重有多高,她要是失控會帶來什麼後果你我都不敢想象!” 段經賦把手機拉遠了點,迅速調低手機音量,嘴角的譏笑一閃而逝,沒急著說話。 南景的話沒說完,喘了口氣繼續說道,“你知道今天她跟我說什麼嗎?她說,人類這個文明好像確實沒有什麼存在的必要!” “你知道她當時的語氣有多漫不經心嗎?好像這一切和她都沒有任何關係!好像這個文明的生死存亡和她根本沒有關係!” “她當時的眼神死寂、冰冷而毫無生機,像極了...‘祂們’!” 段經賦終於捨得開口了,“和她有關係嗎?” 南景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愣了下,反問,“什麼?” “我說,這個世界的文明和她有關係嗎?她的出身你比我清楚,梅城的貧民區,她十二歲前的每一天,關心的都是明天能不能吃飽肚子,會不會捱揍——我想她一定也早早考慮過了生與死的問題。” 南景若有所思的沉默了,聽著段經賦繼續往下說。 “老南,你那個年紀在幹什麼?你會憂慮這個文明的前景與生死,是因為你們南家在研究院供職了近千年,你們南家幾乎每個人,生來都是人上人,最好的教育,優越的天賦,出色的家世——生活於你們而言是享受,你們當然理所應當的會擔心這個文明的生死,因為這和你們息息相關。” “那阮晨呢?這個文明給過她什麼?飽受毒打的童年,十二歲之後才有機會接受教育,繼父想把她賣去極樂廳供男人消遣,極樂廳甚至也是她母親把她養大的經濟來源,她母親早早死去,她生父把她當一枚棋子,她的哥哥姐姐不止一次想置她於死地......” 段經賦臉色陰沉,一口氣陳述完了這些過往,最後說道,“我想如果經歷了這一切的是你,你也會覺得這個文明的死活無關緊要——或許你會比她更過激。” “畢竟阮晨這個孩子,心裡還是對這個世界抱有冷漠的善意。” “沒人在她於泥潭裡掙扎的時候拉她一把——除了我的另一個學生,所以我想你們也沒有任何人有資格用這個文明的生死要求她做什麼。” 漫長的沉默後,段經賦結束通話了電話,而南景再也沒有說一句話。 而坐在角落裡的男孩兒也終於起身,走到段經賦身邊,“段老師,我們繼續。” 螢幕上的時間軸又開始滾動,倒映在男孩兒的眼底。 段經賦開口,“你都聽見了吧?” 傅簡之沒有否認,“段老師,您好像希望我聽到。” “你希望她做出什麼選擇?” 傅簡之無所謂的聳肩,“我希望她做出的任何一個選擇都遵從自己的內心。” 段經賦的目光從飛速跑動的時間軸上挪開,看了傅簡之一眼,“你要是真的這麼想,當時就不會暗示她選擇京華理工了。” 傅簡之笑,不答,那笑好像是羞赧,卻又帶著說不出的佔有慾。 段經賦也重新把精力放回時間軸的校準上,卻又淡淡的,彷彿無意的開口,“你要是真的尊重她的選擇,就不該在她十二歲那年出現在梅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