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少年站住了,上去扯了一把:“少爺,咱們也尋個客棧住下罷。”既出來了便沒有再回去的道理,徐小郎回過神來,點了點頭,站在橋上看見那飄幡的地方尋過去,到了樓裡,小二見是兩個有孝在身的客人,打頭的還是少年郎,剛要拿軟話兒哄了出去,那個管家已經上來道惱。
“出門在外,還請行個方便,將飯食端到房裡便罷。”黎叔曉得店家不願接有孝在身的客人,店裡挨著一處吃飯,你一身白衣也叫人忌諱,好言好語的央了,再會出鈔來,那店家便把他領到後頭的廂房,因著給的銀子多,撿了一處臨水的,兩張床。
黎叔只覺不妥,徐小郎看見鋪蓋俱是乾淨的,點頭應下,開啟窗子四面都是水汽,河上泊了船隻,這時候船伕俱都用飯,只有巡河的拿了網子去撈水上生的綠萍水草,撈得一船載回去剁了餵豬。
徐小郎也不用飯,站在窗前袖著手往望遠處望,一層層的彩霞染過來,深紅淺紅鋪滿了水天,波光碎影倒似換了付天地。
他把胸口鬱氣一舒,見水鴨子排成行,一隊隊的遊戲,身子不動問身後擺飯的管家:“黎叔,這方是人間安樂,待我中舉,便不再考,尋一個濼水,就在此為家。”
黎叔聽見他這般說,只笑一笑:“少爺喜歡,便多住幾日,走了一路肚中不飢?這家的菜倒是乾淨的。”小魚小蝦俱是河鮮,徐小郎不能用,便只吃些素食,桌上四五個盤子的菜,不是青就是白,他撩袍一坐,舉起筷子夾上兩口,粗茶淡飯譬如饜甘飫肥。
黎叔把頭一搖,思想著少年人家心性不定,哪有這般容易,又出去問店家討了兩付軟餅,防著徐少爺夜裡肚飢,好拿茶泡給他吃,誰想他竟一夜未睡,坐在窗前閉目長思。
過了這裡的日子,再去宅中還有甚個滋味,可徐家從上一代始就沒分過家,他要離了那些個光怪陸離,便只有放外做官這一條道。
他原來嘴上說著中舉便成,心裡還是想往上游爭的,不為著自家也要為著過身的親孃掙臉,這才日日夜夜點燈熬蠟的苦讀,此時卻心頭一片清明起來。
水鄉到了裡夜還不斷有船聲水聲,櫓繩吱吱啞啞響個不住,坐在樓上都彷彿能聽見水草叫水拍到石頭上的聲音,徐少爺前半夜坐了不動,後半夜還是黎叔把他扯到床上去的,他傍晚時分還氣得頭暈,此時心全靜了下來,才闔上眼就睡了過去。
到第二日把整個鎮子都走了一回,還不許黎叔跟著,自一路看著街坊瓦肆紅鶯綠柳,拿腳丈量了半個江州城,到回去一絲鬱色也無,黎叔有心勸上兩句,他只擺了手:“東臺大營明兒休沐,卻要到午後才開營門,我在營前的酒樓裡定了個間兒,到時咱倆在樓上等表兄。”
這事兒原該是黎叔做的,他不成想徐少爺吃了這一回氣轉了性子,原是個萬事不管不問只知道讀書的,這一回出去竟把明日的事都預備好了,想到他昨日說的要外放的話,哭笑不得,只好隨了他的性子,跟著到了大營前的酒樓。
兩個站在視窗等了半日,看見營前拿粗木造的門一直不開,站在樓上還能聽見呼呼喝喝的演武聲,招了小二來問:“怎的說好正午開門,這時節還在操練?”
小二收了銅板話說得也利索,把白巾往肩上一搭,笑著唱個肥喏:“兩位不如先用飯,這大營放人且說準呢,那裡頭收的都是新兵,幾位軍爺來店裡都說欠收拾,想是正收拾著呢。”
徐小郎擺擺手:“點的菜不改了,再給加個金銀蹄罷。”等吳少爺出來一個人就能啃掉整隻,那小二將要出門又被叫住:“把那素的先收來,葷的慢著些。”
又等了一個時辰營門方才開了,裡頭的兵丁如魚入水,千百來人一處湧出來,穿著一樣的兵丁服,俱拿草繩子紮了發,混在一處哪裡辨認得清。
徐小郎給了小二一塊五分的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