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格上的紗幔,轉身背靠在車壁之上,不願見,亦不願聽。
昨日留守府衙遣人送來六枚五兩的小金餅,遞話說是二郎歸還軍中制夏衣的錢款,穆清只將其中一枚兌化成了五十緡錢,裝了一匣子備在途中使。剩餘的五枚,令阿達在街上差了個不相干的人,送予了長史夫人,傳話與她,望她能有個依託,好好過活,莫再教幼子爭名沽譽,遠遠地離了朝堂官場是正經。
行至北地郡境內,不出兩日,那駕囚車便不見了蹤影。賀遂兆過來與她說話時提及,只說張長史畏罪自戕,因天氣炎熱,不能久停,便派了飛騎向東都報信,應準了就地掩埋。穆清興致缺缺,並不願多說,他提過就罷了,無人再言及張長史一案。
在路上緊趕慢趕地行了幾日,這時節本該是麥浪翻黃,穀穗低垂的時候,這一路,竟是田無良田,滿目的墳塋有如一塊塊補丁,散落在田邊地頭。或有幾片盡心耕種過的,也不過是稀稀拉拉,無精打采,且田間勞作的幾乎全為農婦。
再行一兩日,外頭的情形漸好起來,官道也寬闊平實了不少,眾人皆知,東都已是不遠了。
果然不過半日,遙遙地便能望見巍峨高峻的城樓,編插王旗。城樓上當值的兵夫,事先接了信,早早地清了街面,不許平民任意穿梭,進出城門只得從側角門行,空出主道,迎入軍隊。
尚離了很遠,穆清便隱約瞧著城門樓上有些怪異,因入的是東城門,她屢次往復,亦曾私下上過城樓送行,卻不記得城門樓下有甚懸掛的物件。正兀自疑心,杜如晦自前頭折返回來,躍下馬來,將馬交予一邊的一名副尉,便坐上了馬車阿達身邊另一側的車轅。
“怎不隨軍走了?”穆清撩起簾幕問到。
“李公直往朝中去交付兵符,我無官職,自不必入宮述職,咱們先回去。”說著他向前仰望了一眼,急急地要放下簾幕,“你且進車內……”
這話說得已然遲了,他回身要放簾幕的時候,穆清已被前方城門樓前的一幕震住了,擰著眉頭,緊縮了瞳孔,直愣愣地跪坐在車內。不必說她,便是阿達亦驚愣得停下了車。L
☆、第一百零三章 千金散盡(二)
阿柳與阿星二人不明就裡,探頭往車外一望,一個“啊”地驚叫一聲,一個已俯身探頭到車外劇烈地乾嘔起來。
城門樓下,竟並列倒掛懸吊著五具屍首,雖高懸著看不清面目,只能瞧見一蓬蓬糟爛的頭髮,在風中微動,卻仍能看到腐肉正要從屍身上剝離開,有數只黑鴉在屍身上空盤旋流連,找準了機會便猛撲上去,叼走一塊腐肉。一股腥惡的氣味在空氣中飄動流散,過往的百姓皆捂著鼻,低頭從一側匆匆而過,不敢多瞧一眼。
杜如晦推了阿達一把,“楞甚麼,還不趕緊走。”一手拂下簾幔,向內道:“坐穩了。”
阿達猛地揚起一鞭,馬車突然加快了速度向前行去。穆清略微緩過了神,下意識地揉了揉翻騰著噁心的肚腹,見身邊兩人面色難看,不免要安撫幾句。待行過一陣,料想已過了城樓有一段距離,她又撩起簾幕問道,“可是擒獲的叛軍領將?”
杜如晦不回頭也不作答,只默默點了點頭。
接近南市街口,也不知何事,前頭的百姓又奔湧了起來,相互擠著往街口跑,這場景竟堪比上元節開了宵禁般的熱鬧。馬車被堵在街口,動彈不得,行也不是退也不是,阿達只得停下車。
穆清順著人群望去,只見街口壘堆起了高臺,臺上有兩名壯實的漢子,半裸著上半身,頭上扎著豔紅色幞頭,手中各自提著一柄寬面大斧。再往他們腳下看去,赫然躺放著兩具屍身。
穆清用力閉了下眼睛,心說這二人已亡,想必行刑已畢。眼下叛亂初平。自是有一撥人要亡,一撥人要提擢。忽然不知從何處小跑來了一隊兵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