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卷1,頁302、301。——可以看出,魯迅不是以指導者的姿態出現,更不是把自己當作“前途的目標,範本”,他是將心交給青年,把自己痛苦經驗告訴年輕人,不希望曾經糾纏自己,給自己帶來了極大痛苦的古老的鬼魂再來糾纏年青的一代,期望他們不要重走自己的老路,而能走出一條不同於自己與前人的新的路來:他依然堅守了“自己揹著因襲的重擔,肩住了黑暗的閘門,放他們到寬闊光明的地方去”《我們現在怎樣做父親》,《魯迅全集》卷1,頁135。的基本立場與態度。他擔心,如果號召青年人都讀古書,鑽到故紙堆裡去,而青年又缺乏必要的批判精神與科學方法,結果“進去了”卻“出不來”,被故紙堆所俘虜,就可能由“活人”變成“殭屍”:對此,他確實有“大恐懼”。
後來,魯迅又把這種鼓勵青年鑽故紙堆,與實際生活脫離的傾向概括為“進研究室”主義,進行了更為尖銳的批判。在1925年的《通訊》裡,他這樣寫道——
北京大學教授的不同選擇(13)
前三四年有一派思潮,毀了事情頗不少。學者多勸人踱進研究室,文人說最好是搬入藝術之宮,直到現在還不大出來,不知道他們在那裡面情形怎樣。這雖然是自己願意,但一大半也因新思想而仍中了“老法子”的計。《通訊》,《魯迅全集》卷3,頁25。
這裡說的“學者”是應該包括胡適在內的——但查胡適的著作,似乎並沒有“進研究室”這樣明確的說法;1919年6月29日胡適曾在《每週評論》上發表過一篇《研究室與監獄》的文章,引用陳獨秀的說法:“青年要立志出了研究室就入監獄,出來監獄就入研究室,這才是人生最高尚優美的生活”,見《胡適文集》卷11《胡適時論集》,頁17。但這一說法似與魯迅概括的“進研究室”主義無關。所以這仍然是對一種思潮的概括,它大體包含兩個含義,一是鼓勵年輕人鑽入研究室裡,兩耳不聞窗外事,和社會實際、現實生活脫離,閉門讀書;另一就是讀死書,使人成為“書廚”,結果思想“逐漸硬化,逐漸死去”。魯迅後來說,“我先前反對青年躲進研究室,也就是這意思”。《讀書雜談》,《魯迅全集》卷3,頁462。
一個月以後,魯迅在《春末閒談》中,把“進研究室”主義置於中國歷史與現實的專制體制中來考察它的實際作用,就提出了更為鋒利的批判。他說,專制的統治者對他的臣民(被統治者)有兩個方面的要求:一方面,要絕對服從自己,另一方面又要“貢獻玉食”供自己享受,這兩者是可能存在某種矛盾的:“要服從作威就須不活,要貢獻玉食就須不死;要被治就須不活,要供養治人者又須不死。”因此,最好的辦法就是“發明一種奇妙的藥品”,注射在臣民的身上,既使其知覺神經“完全的麻醉”,不能思想,但保留運動神經的功能,還能幹活,也就是“沒有了頭顱,卻還能做服役和戰爭的機械”。魯迅指出,這樣的替統治者著想的“良藥”,除了“遺老的聖經賢傳法”,就是“學者的進研究室主義”,還有“文學家和茶攤老闆的莫談國事律,教育家的勿視勿聽勿言勿動論”之類。《春末閒談》,《魯迅全集》卷1,頁215、216、217。——這樣的批判,已經跳出了具體的人和事,真正把“進研究室”主義作為一種社會思潮,而揭示了它的實質:初初一聽,似乎提得太高,似難接受;但仔細思索與回味,卻不能不承認,它是擊中了要害的。
(五)
我們已經說到了在“現在的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