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拚命壓制著自已口氣中的同情,生怕被那瞎子聽出來傷著了自尊。
那瞎子似乎也驚異還有一個人沒被自己的形象嚇著,連連點頭。想來是冷,他扶著柺杖的雙手一直在抖,柺杖頭兒在地上響得‘得得得得’的。那少年就一推小苦兒:“那位老爺爺看不到路,你快去扶他進來。”
他的口氣裡頗有焦急。小苦兒想用手指著自己鼻子問“我?”看他少爺不象是開玩笑,他就想笑、嘴唇動了幾下都笑不出來。有心不去,可他從小就不忍拂他少爺的意,居然雙膝直抖地真的走向店外。店外路黑,加上小苦兒心中害怕,很有一會兒,才把那瞎子扶進門來。一刻之間,只聽到瞎子柺杖聲橐橐的,加上小苦兒牙齒打戰的聲音。那小苦兒與那瞎子掀開門簾,已不似剛進店時的飛揚。他沒穿外褲,光穿了個靴子,襯褲想來也有幾天沒換,上面還隱隱有點汙跡,又扶著這麼個瞎老頭子,場面一時極為怪異。那少年看著他把瞎老頭兒扶到旁邊一個背風的桌子邊兒坐下了,才衝小苦兒點頭一笑,小苦兒忙不迭的走了回來。少年低聲衝他笑道:“你很勇敢嘛!”
小苦兒得他少爺誇獎,後背挺了挺,也想作出份英雄樣子,無奈牙齒還是止不住地打顫,就這麼苦笑道:“那聖人不是老是說,挾泰山以超北海、是不能也、非不為也,為長者折枝、是不為也、非不能也嗎?”
他也夠賴的,到這時還想說笑話,可這笑話已說得不是很還原了。那少年拍拍他肩膀,意似鼓勵,又嘆了口氣,吩咐店夥給那瞎老頭兒送一份紅糖姜水,給他驅驅寒,他要什麼吃的,就給他送點兒,在他這裡結帳。一時、店內緊張的空氣倒被這瞎老兒的出現打斷了。那紅衣女子本來一早就已注意到這少年——當時她一劍燃燈、豔驚四座時,就只這少年對她視若無睹;這時見他對一個素不相識的瞎老頭這麼好,不由注目把他好好看了看。只見那少年還也只十七、八歲的樣子,斯文凝靜之中不乏一絲稚氣,和她一向見到的江湖俠少很有不同,不沒有普通書生的酸弱之氣,不由把他多看了幾眼。
那少年並沒察覺人在看他,小苦兒這時已緩過神來,眼睛一轉,已瞧到了,用手捅了捅那少年,輕聲笑道:“少爺,完了,您的胭脂劫只怕來了。”
那少年一回頭,與覃紅簾的目光碰了個正著。覃紅簾笑了笑,那少年不由臉上一紅。覃紅簾就覺得心上一跳——這一跳好無來由,跳過了心頭還蹦蹦的,比一口氣練了三遍‘清和劍法’後的心口還亂。覃紅簾不由也臉色微紅,也側過了頭。她師兄正跟她說:“師妹,你說……”
覃紅簾全沒聽清,腦子裡還全是那少年臉上一紅時的影子。直到她師兄說完,她還在低著頭忖度:他是誰?不象是董老頭兒那邊的人;看他的氣度,又不象江湖中人物;說他文氣吧,又有那麼點不象——那麼,他到底是誰呢?
她可能自己都沒覺得,她想這些時,唇角有一絲隱隱的笑意,那是一個女孩兒情竇初開時的笑,如曇花一放,這樣的笑,在人的一生也只有一次。在這遼東酒店的油燈垢影裡,滿座豪雄,劍氣刀光,誰知已悄悄綻放開了一朵女兒心事。
見到的人也只覺她這一美美得玄妙,我們總是能見到漣漪的開漾,但有幾人能猜到漣起的原因?滿座都在說話,偏偏覃紅簾什麼也沒聽見,她只聽見一顆小石子在她自己也幾乎從沒發現過的心湖裡沉了下去、沉了下去。直到她師兄大喝一聲:“簾妹!”伸手一帶,把她帶開,才驚覺身邊一股掌風掠過,卻是‘五鳳刀’中已有人向她出了手。不是張濺把她帶開,名馳一世的‘淡青劍’覃紅簾幾乎陰溝裡翻船,失了手。
她一回過神,這時才看到滿店之中的人已乒乒乓乓地打了起來。她師兄已和董半飄動上了手,而董半飄十幾個‘五鳳刀’弟子也已湧了進來,長刀短刃,一下下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