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憶像是玻璃,被巨石一擊,破碎一地。
指著右側一扇緊閉的房間門,她艱難的吐出幾個字:“她在那兒。”
此時蘇遠歌才發現,那邊還有一個小套間。
他緩步上前,扭開門把手。
柔軟的大床上,女孩睡得很熟。
緊閉的雙眼,小巧的鼻子,花瓣一樣美好的唇,蜿蜒在枕邊的柔軟長髮。
彷彿,時間靜止。
他細長的手指掠過她的髮絲,順著她的臉龐,輕探她的鼻息。
她是安然的。
他緊繃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正要俯身橫抱起她,卻聽見房門外有輕微響動。
一個身材魁梧的黑衣男子走進來,對宣晴略微低頭道:“小姐,樓下忽然同時來了很多記者,前門和後門到處都是。”
蘇遠歌眉心緊蹙,側身從窗戶向樓下看去。
沿著酒店周邊,零零散散的分佈著手捧相機左顧右盼的記者們,似乎很有默契的都在等待著什麼。
就在他將要收回視線的時候,一輛銀色的奧迪R8一個急剎車停在酒店對面的街邊。似乎是看見了那些記者,始終沒有人下車。
床前,他安靜的站了片刻,向門口走去。
“是什麼時候起,你連報復顧鈞青的機會都能甘心放過?”宣晴的聲音在他身後響起,帶著諷刺的笑意,“抱著他的愛人出現在記者面前,看姓顧的失措,不是那顆棋子的效用麼?”顯然,她也看見了那輛車。
他步履一頓。
“她不會知道你用這種方式保護她,她醒來後仍然會投入顧鈞青的懷抱。”宣晴咬牙切齒。
這的確是個好時機。
將她置於那些相機和記者面前,高調宣佈她是自己的愛人。此刻的她無法辯駁,而顧鈞青亦會措手不及。即便是他什麼都不說,那些狗仔隊也會將今天的照片貼滿每一張明日發行的報紙娛樂版,讓它們準時出現在市民的手裡。
只不過,從那一刻開始,她再沒有安穩的生活,那些目光會像蛇一樣緊緊的尾隨。他們會挖掘出她和顧鈞青的照片,用各種惡毒的語言揣度和批判。他們會無孔不入的偷拍來捕風捉影,捏造她的一切。他們會調查她周圍的所有人,製造各種所謂“真相”。輿論會將自己和顧家的矛盾無限放大,而她,就是那根引燃一切的導火索。
從此,她的世界將被傾覆,再無安寧。
——安以陌,你知道你什麼地方最吸引人麼?
——是你的天真。
會躲在寢室裡打遊戲,會捧著課本穿梭在校園裡,會在拉麵店扯著嗓子喊一聲“老闆娘,來碗麵”,然後吃的一頭汗。會因為路見不平蹦出來叫“適可而止吧”,卻又因為完全不是對手而逃的倉皇。
那些我已失落的天真,如同兒時商店玻璃櫥窗裡誘人的玩具,讓人怦然心動的駐足,卻又因為囊中羞澀而無比沮喪。直到某日那玩具被人買走,只剩下空空的一個位置。
如同被剜去一塊的心。
他垂眸,冰冷的灰色眼瞳裡似乎因為燈光而染上些許暖意。睫毛輕顫,如同一隻蝴蝶的翅膀。
“即使身處地獄的人,也會因為重沐日光而喜悅。”
宣晴一怔,卻發現,他已經離開。
——即使身處地獄的人,也會因為重沐日光而喜悅。
那是電影《另一個世界》裡,蘇遠歌所扮演的殺手夜的臺詞。
夜長久的看著那個單純善良的24小時便利店女孩菡潔,最終因保護她而死。
宣晴看過許多遍,她甚至能默背出他的下一句。
——我保護著的不是你,而是你那個世界裡,所有我已經失去的東西。我仰望著它們,如同一場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