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沉默下來,一陣冷風吹來,掠起景弘黑涼的長髮,冰冷地擦過我的面頰。
所謂皇上的心腹,總得付出些什麼代價吧。
代價就是我們註定和他綁在一起,像那年被挑選出來,送到燕王府。景弘一早明白這個道理,所以他不可能帶我走。天涯海角,其實並無容身之處。
我笑了,“我是說著玩的哪!哈哈。現在我們是什麼人呀,皇帝的近侍可是足以壓倒朝中大元的哪!既可吃喝玩樂,又不必早晚聽差。我們過得比皇上他還更逍遙呀!我才不肯走呢。你在外我在內,想要混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也不是那麼難嘛。反正明朝政治向來黑暗……”我滿口胡言亂語著。
他突然把拇指伸來,蹭上我眼邊的肌膚。
“這裡也落了雨水。”
“對。”我緊緊地揪住了他的衣領,把頭深深地埋了進去,“是雨水。”
朝野動盪不安。
隨著朱棣的身體越發變差,太子的許可權越發變大。景弘因擁立二皇子為太子一事有功,步步高昇。
宮內的事,幾乎我只要開口,朱棣全憑我來做主。
丞相越發恨我,幾乎拿我視作黑暗政治的標靶。其實我毫無權力慾望,也無心捲入政治風暴。
我只想侍候朱棣生老病死,然後出宮,與景弘回到舊京。我們春歸秣陵樹,人老建康城。只要二皇子看在昔日的情分上,別讓我們去給朱棣守陵,也就是了。孤獨相伴,終此一生。
然而生命總是出人意料,明明已心如死水,它偏生有本領能令我不得安生。
這日走在宮內,心裡隱隱感覺不祥。左看右看,並不任何不對。新入宮的宮人們安靜有序地排隊行走,天上有一隻大雁於明淨天青處四下徘徊,偶爾響起一陣哨聲。
隱隱總聽到有人在耳邊敲鼓,那鼓聲由遠及近……漸漸有若鐘鳴。收住腳步,站在平整恢弘的殿宇之下石階之上,我四下茫然觀望,而電光火石間,或是說我根本沒有看清,只感覺腹上一陣清涼……
緩緩低頭,一柄劍沒入腰腹,只留一截紅纓。
四野的世界突然地震般搖晃,一切陡然消失了聲響。只有咬牙切齒的少年穿著宮人的服裝正在身前怒喝。
他說:“鄭和你這個奸賊!你可知道你每下西洋必然勞民傷財!如今舉國維艱!今天我豁出去也要為民除害!”
我笑了。
你為民除害不必喊這麼大聲吧孩子。我說。
你是哪個陣營派來的呢?丞相嗎?沒有被選為太子的皇子們?反對出海的朝中大臣派來的?還是真如你口中所說?
但是那些對我還有什麼意義嗎?
我看著沒入腹中的劍,以及滿手鮮紅。
四周開始轟然大亂,侍衛跑來的腳步聲,太監宮女的哭喊聲,有人在喊叫御醫。
我說去你媽的狗屁吧,我都這樣了你還叫御醫……然後死死地抓住身側最近的那人的手臂。
“叫景弘來……”氣若游絲。
最後想要見到一個人啊。
雖然沒料到我竟然會有這樣的結局。
喂喂,這是誰寫的故事……你要害我怎樣才肯甘心……
朦朧中張開雙眼,看到青紗帳前有人影晃動。
原來我竟然還沒有死?!好奇地往下看,卻被嚇得轉瞬閉上了眼。那柄劍還插在我腹中,不知道哪個精通醫學常識的竟然懂得不去拔它。
帳簾外,蒼老的聲音在說:“他受傷太重,已乏天無術。”
“我知道。”然後,安靜響起的,是景弘的聲音。
“可是道衍禪師,我知道你有逆天之異能。”景弘說,“能否救救他?”
道衍?我怔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