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意識接在手中,見是一個精巧玲瓏的小瓶,搖一搖,發出落雨般沙沙聲響。
“草藥嗎?”我怔怔地問。
“是陳皮。”景弘眉眼不抬地淡淡回答,“覺得頭暈,就抓一把在嘴裡嚼嚼。”說完,也不回頭轉身要走。卻又忽地想到什麼一般,停下腳步,背對吩咐,“……船上不比陸地,要格外講究上下進退,不然人心患散容易出事。不一視同仁,我也會很難管理。”
“這是什麼意思?”我愕然。我做了什麼讓總兵大人覺得很難管理的事?
“你和梅皓雲各有立場,就算是朋友,到了船上,說話也請注意分寸。”景弘講得不疾不徐,“明天開始,不要再讓我聽到他叫你鄭大人以外的名號。”
“否則呢?”我忍不住冷嗤。
他終於回頭,長長的黑髮順著盔甲的沿邊流麗墜下,漆麗的眉目夜色背景中異常妖異,卻一字一句擲如寒冰地吐出:“——軍法處置。”如同棲息著金屬環的雙眸閃耀著難以逼視的氣勢。穿著淡銀盔甲披著長髮的景弘像傳說故事裡的蘭陵王那樣,發出綺麗卻又難以抵禦近似殺氣的微妙氣場。
黛青的海面倒映著散發光暈的月亮。
留在甲板那裡的我,聽著景弘的佩劍與護甲碰撞發出的響動,一面握緊手中的藥瓶。
翌日,照例與皓雲先去檢查貨艙。
在堆著麻袋的倉庫裡,硬著頭皮卻不得不強調:“皓雲啊。”
“嗯?”皓雲正在羽毛筆上哈氣,瞪大無邪的眼瞳向我望來。
我摸摸臉,忍著那股說不出的彆扭,“就是……景弘說要整頓軍紀,說什麼立場一類莫名其妙的話……”
皓雲小心觀窺著我越發難看起來的臉色,忽地有所了悟地點頭,“我知道了。以後在人前,我叫你鄭大人。”
我鬆了口氣。又覺得更加歉疚。
皓雲如此善解人意溫柔寬容,王景弘卻異常狠毒小氣彆扭。我在內心腹誹不止,不停地把景弘與皓雲拿來比較。正當我覺得一千個王景弘也比不上一個梅皓雲時,船身一晃,又是一股翻江倒海的趨勢從胃裡湧出。連忙找個藉口說去方便,躲到無人處顫抖著掏出藥瓶也不管有用沒用,先往嘴裡倒了一把大嚼起來。
“咳咳……”這麼丟臉的樣子,我才不想被皓雲看到呢。
“咦?”口腔裡洋溢起又涼又酸的味道同時,突然發現,藥瓶裡另有一個用透明紙包好的小包裹。我好奇地倒在手掌心裡,小心地拆開。
“……”
視線垂落,我突然變得不知道要說什麼好了。
那是一塊小小的桂花糖。
有什麼味道,從內心很深很深的地方湧現,壓倒了口中的苦辣酸甜。小小的四方的糖果,沉甸甸地壓在心頭,也壓住了那種想要嘔吐的衝動。
我的視線漫過一層甲板,投向另一端。那廂,有個人正在給士兵們做著例行的訓話。端毅的眉目,無雙的秀美,卻也擁有無比的男子氣概。
這個人啊、這個人啊……我不知道要怎樣形容他好。
只是有種近似悲傷的情感一點點,如化在口中沖淡藥味苦澀的方糖,在心頭瀰漫開來。
未幾,發生了一樁倒黴的事故。
行船半月,我的暈船終於被人類最可怕的習慣性打敗,開始可以呼呼大睡的一個夜裡,海上忽然風浪大作,雷電交加下起瓢潑大雨。
從夢中驚醒,只穿著單衣小褂赤腳來到甲板。
景弘正皺眉帶人幫忙推轉主舵。
“終於泰坦尼克了?”我大驚,過去握他的手,“是撞到冰山,還是甲板漏水?!”
景弘渾身溼淋淋的,雨水披面,卻對我怒吼:“回去穿衣服!你來這裡添什麼亂!”
我